尤听容将手里的书反手放在矮桌上,另一只手的手肘微微用力,撑着身子抬起了腰,看向一脸愤愤之气的青町,含笑道:“她跪着请罪,你生什么气?”
见尤听容浑不在意,还笑的出来,殿内伺候的宫女脸上带了奇异之色。
青町又急又气,走到尤听容身边,“都这时候了,您还取笑奴婢!”
“一会儿陛下就来了,她早不请罪晚不请罪的,偏偏到了下午时候想起来跟您请罪来了,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咱们是瞎子是傻子不成!?”青町拳头都攥紧了,“还不是想在陛下跟前露脸!”
尤听容一对淡雅秀婉的远山眉微微挑了挑,懒洋洋地靠回软枕上,“我还当是什么事呢,随她吧,她愿意跪上几个时辰只为露个脸,我又何必拦着?”
一直沉默无言的向荆低声开口,“主子,陛下是为您来的,人……她自然是抢不走的。”
青町听他顺着尤听容说,正要反驳,向荆转而继续道:“可宫里头人多眼杂,保不齐要栽赃您一个刻薄无情的名声,落在陛下眼里,反倒还觉得顺御女知错能改。”
向荆那双微挑的细长狐狸眼闪过一丝暗芒,“这位顺御女是要借着您上位,抹黑您的名声,虽为
姐妹,可主子不能不防。”
尤听容闻言轻笑,目光落在向荆的身上,这是她从前身边最得力的人,做的是长乐宫总管太监,而后甚至帮她料理六宫琐事,在嫔妃眼里都是个厉害角色。
而现在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脸上的轮廓线条柔和还带着青涩,可眼里已经有了宫里蹉跎多年的城府。
羽玉细眉宛如轻烟画就,纤长浓密的睫毛让他眼角轻佻的上翘,看着像一个小勾子,黑沉的眼睫下那双眼珠子反而是轻浅的灰琥珀色,尖细的下巴更让他看着面若好女。
加之五岁便净了身,身量纤瘦,整个人是阴柔沉戾的。
尤听容眼里的笑容真切了些,神情也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又转头吩咐门帘处站着的宫女,“去太医院替我请一位太医来。”
青町赶紧问:“您哪里不舒服吗?可是来的路上冻着了?”
尤听容摆摆手,指挥青町将从尤家带来的汤婆子和暖炉找出来,只是简单的铜炉子,刻了粗糙的回字纹,收拾的时候青町还奇怪,宫里都有安排,干嘛还要这旧物。
现在尤听容拿着一大一小两个,伸长手臂递向了向荆,“我看你手上都是暗疮,想来是冻的
皲裂了,日后在宜秋宫也不用你做什么粗活,这铜炉子你拿着暖身子吧。”
向荆猛地抬眼,通透偏浅的瞳孔满是惊诧,又很快垂下眼皮,落在了这看似灰扑扑的暖炉上。
他是莫名其妙地被调过来当差的,本以为不过是换个地方受罪,没想到竟让他当了掌事太监。
活轻松了,可他身上早就有了暗疾,特别是一双手脚,即便在了温暖的室内,也痛痒难耐。
不过这些,他都习惯了,对痛苦他也忍成习惯了。
从未想过,初次见面的宜才人,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能注意到他手上的创口,能看到他的苦痛,还会把从家里带来的铜炉子给他这个卑贱的奴才。
青町也欲言又止,想说这于礼不合,但尤听容给的铜炉上简简单单,没有越矩的地方。
“主子赏你的,还不快接下。”
向荆踌躇许久,还是青町催促着才双手接过,“奴才谢主子赏赐。”
尤听容这才扯平了腿上盖着的绒毯,冷了声音,“去告诉顺御女,我不待见她,她愿意跪,就跪到宜秋宫外头去。”
见两人还要劝,尤听容解释道:“放心吧,我性子越傲气,越难相处,反而……在宫里的日子越舒坦。”
她就是要让皇
后和董才人都看着,她是被迫入宫的,对尤听娇依然心怀怨气,只有这样,皇后对她反而会越放心、越和善。
也给其他嫔妃知道,无事不要招惹她,免得自己没脸。
向荆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他走后,青町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道:“主子,宫里的奴才冬日里都是用猪泡洗干净了做热水袋,哪有用铜炉子的,未免太奢侈了。”
青町说起这事,尤听容随口道:“那他宁可冻着、忍着,也不会用的。”
向荆幼时自己做了个猪泡的热水袋,却被捉弄他的人偷偷戳了洞,灌了滚烫的热水后在他的胸膛上炸开来,七八岁的孩子被烫的血肉模糊,因为没有钱银医治,还高烧了三日,险些没有保住性命。
自此之后,向荆便再不肯用这种热水袋了,宁可硬扛着,他的身前也留下了凹凸不平的一大片伤疤。
此事,还是前世尤听容已经做了主位娘娘,位至九嫔时才发现的。那一年,京城恰逢十年不遇的冰灾,滴水成冰,向荆在长乐宫当差,一整个冬天都在反复高烧,尤听容逼问了才知道。
不过可惜的是,那时向荆已经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凉,每逢天寒便呼吸困难、咳嗽不止,不过三十
岁便开始咯血。
这一次,尤听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却想让身边人、她在乎的人,能稍稍好过些。
青町面露异色,主子第一次见向荆,怎么竟这般了解?而且……对向荆这样信任。
作为尤听容的陪嫁丫鬟,青町有些不高兴,委委屈屈地看着尤听容,“主子也不想着奴婢……”
尤听容看着她孩子气的表现,扑哧一笑,朝青町伸手,握着青町的手道:“你是我的贴身宫女,日日都跟我挨在一块,哪有机会受冻呀!还吃起醋来了,也不知羞?”
青町这才破涕为笑,想着在闺中时,尤听容冷了还会与她同榻而眠,顿时又觉得还是自己和主子最好。
此时,太医院的人来了,尤听容叫人近前来,露了手腕子搁在脉枕上。
太医搭了丝帕,跪着为尤听容请脉。
细细地问询了几句,青町都一一回答了,“可是主子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太医思量了一晌,答话道:“回才人话,您的身子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