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声量虽不高,却字字果断,散发出不容辩驳的威慑力。
她自言了身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西狄那帮人。
刺杀臣子妾室与谋害帝王嫔妃全然不同,虽然都是妾,可君臣有别,这事儿就变了味道了!
再加上尤听容张口以战事相逼,将此事直接算到了西狄俄头上,就算他们今日跑了,王子的使团却不能跑。
雄仲着急起来,气急败坏大喊:“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两国既然和谈,西狄如何会无耻毁约,我等今日莽撞……实在是受人挑唆利用,娘娘切不可中了歹人算计!”益西多吉怕他说出些什么没脑子的话,赶紧接过话来,“还请娘娘明鉴!”
他这头着急上火,那杀人的凶徒却是大声耻笑,呵道:“你们几个没种的东西,就算是狗皇帝的嫔妃又如何?杀了她,好好让朔国的狗皇帝看看,我西狄人可不是软骨头!”
他张口闭口的狗皇帝,咬死了自己就是西狄人,言语净是对朔国的羞辱。
单允辛的护卫们一个个忠君至极,如何能忍?当即一个个怒气上涌,攻势愈发猛烈。
尤听容冷笑,沉声道:
“南苍皇帝若知阁下改名换姓地投了西狄麾下,口口声声要为西狄效力,不知是何感想?”
一句话让那人脸色骤变,西狄人也猛然看向他,刀锋也防备地转向他。
朔国的护卫们立刻觉出味来了,这是南苍人在此浑水摸鱼!
一时之间,众人的攻势都缓了下来,转为戒备。
“这西狄弯刀诸位用不太惯吧?”尤听容讽刺道:“怎么没带上你们威名赫赫的双手剑?”
“南苍人孬种至此,在外还顶着别人的名头行事,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
一字一句,都是刻意踩在了南苍人的痛脚之上。
南苍人多势众,又都是精锐,护卫只能勉力抵抗,她需要挑动西狄人助她。
她点破南苍身份的话,只能让西狄人生疑,却未必能让他们与自己同仇敌忾,只有激南苍自己承认。
此外,南苍的目的是刺杀单允辛,挑起朔国内乱,池卿朗求援,龙虎军一动必然瞒不住。这群本来用来拖延金吾卫的人,必然要调转过头去全力刺杀单允辛。
现在尤听容挑破了他们的身份,出言侮辱挑衅,他们才有一定要杀她灭口的理由,为龙虎军救驾争
取时间。
常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慌乱之后,很快领会了尤听容的意思,对这个娇滴滴的嫔妃彻底刮目相看,她不止是会笼络圣心,擅钻营争斗,更是用有超凡的铁血和眼光。
无论是皇后还是嘉美人,都只能在后宫中盘算,只怕斗不过尤听容。
尤听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算计在先,一为保自身性命,二为稳朔国大局。
尤听容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这些凶徒埋伏于朔国,为免暴露不晓得受了多少窝囊气,今日举事,一番血腥缠斗之下早就按捺不住了。
底下立刻有人怒道:“杀你这个贱妇,用不上双手剑,弯刀足矣!”
尤听容红唇一勾,眼神锐利,这就是承认了他们却是是南苍的细作。
领头的来不及制止,仰头看向笑容冷漠的尤听容,思量片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奈何手下已经中计了,他们已经被逼上梁山,但他知道,这个聪明的过分的女人,是朔国皇帝的宠妃,她可以左右皇帝的心思,现在又与南苍有仇,不能留。
从倒地的护卫身边捡起一把剑,咬牙狞笑地挽了个剑花,“把他们都杀了,不留活口,尤其
是这位‘娘娘’。”
“是!”南苍人顿时攻势更猛,护卫们已然落了下风。
领头人一人当二,直奔楼梯口来,俨然头一个要杀尤听容泄愤。
常顺看着他来势汹汹,不禁有些战栗,反观一旁的尤听容,宴然自若。
心中不禁感佩,生死关头,养尊处优的宜美人尚能如此,自己委实是丢了陛下的脸面。
常顺定了定神,走到了楼梯口,“宜美人放心,奴才必定舍命护着您。”
“你护不住我。”尤听容随口道,能护我的是单允辛,只是……前世他为了权势舍了我,今生,也未必能救我。
他是天子,存亡关系着举国上下公侯臣子、布衣百姓的安危,尤听容亦是朔国臣民,无论是她,还是她的母亲、弟弟,都仰赖着国家的安定,于公于私,都该为君尽忠。
怪只怪,自己一己薄身,实在是太轻飘了,于国于君,都可被轻易舍去。
尤听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水光。
她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常顺没有听清楚,待他再问,尤听容只是摇了摇头。
尤听容继续冲楼下道:“这位西狄的将军,既知受人挑唆铸成大错,为何还不弥
补自己的过失?”
雄仲闻言,紧张地看向益西多吉,等着他拿主意,“现在怎么办?”
益西多吉亦是骑虎难下,急的满头大汗。
眼瞧着南苍领头的又斩了一人,就连楼梯口的扶手都被削断了半截。
常顺的手心里直冒汗,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木棍,脑子盘算着自己能在这狗贼手中过几个来回。
“南苍野心勃勃,一心挑动朔国与西狄的战火,为的,不过是你我鹬蚌相争!”
“即便他南苍真的了不得,能破了我朔国百万雄师,你们西狄,又能否相敌呢?只怕,对我们,他南苍还要用阴谋诡计,对你们,只需挥兵直向。”
“将军不为自己,也要为西狄无辜的百姓想一想!”尤听容昂了下巴,声音铿锵有力,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会引颈待戮。
又是一声巨响,方才顽强抵抗的护卫被一剑钉在了大堂锃亮的红漆圆柱上,大量的鲜血与红漆混在一起,刺眼的厉害。
随着南苍领头的笑声,木楼梯上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仔细听还能听得到血珠从来人的衣摆滴落在楼梯上的轻响,一声声,仿佛滴在了人的心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