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心里压着一团火出了乾清宫正殿大门,张福早就等在石阶旁,一见她出来,赶紧迎上来,“宜婕妤,师傅在茶水间里等您。”
尤听容点头,独自往后间去。
常顺踮着脚正朝外看,尤听容也没废话,干脆地点了点头,“常大总管,你今日便跟陛下提一嘴,召肖院使来请个脉吧。”
常顺脸色大变,“怎么会……”
尤听容把今日的事说了,常顺不敢大意,连声保证,亲自送了尤听容出去,“那补汤的事,便请您多费心了。”
尤听容走后,常顺也不敢耽搁,思量了片刻,就招手叫一个小太监先去太医院请人,陛下讳疾忌医,他做为御前总管就不得不多想些了。
待肖院使来了,常顺才拖着病体进了御书房,“奴才拜见陛下,恭请陛下万岁圣安!”
“你受着伤,不好好将养着,怎么过来了?”单允辛眼睛都没抬,手中握持着胭脂红硬底封皮的避火图,两指夹着书页,不紧不慢地翻过一张。
尤听容走了他就没什么顾忌了,在宫人面前随心所欲。
反倒是眼尖的常顺,瞥清了单允辛翻阅的是春宫图,还得极
力压制着脸上的不自然,开口回话道:“禀告陛下,奴才已经可以起身了,想着陛下的伤势,心中难安。不如,请肖院使来替您瞧一瞧?”
单允辛这会儿哪有功夫,他细细观摩着手中的画,俨然是发现了新世界一般。
见过了尤听容,又跟坐在火炭上一般,随手摆了摆,“不必了,朕已然无碍。”
常顺看着单允辛目不转睛的模样,心中那个恨呀。
心说,陛下您这都不行了,还看这玩意儿干啥?也不嫌膈应?
常顺扑通跪下,言辞恳切,“回禀陛下,肖院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奴才越矩,还请陛下为了天下万民、为了祖宗基业,务必顾惜龙体!”
单允辛奇怪地看了一脸沉痛的常顺,再看了眼自己已经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右手掌。
但想着常顺一片忠心,又是为了保护尤听容受的伤,还是点头应了,“罢了,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肖院使毕恭毕敬地行礼,表情肃然。
进殿前,常顺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仔仔细细地探一探陛下的脉象。
肖院使以为陛下龙体有恙,小心翼翼地搭上脉,凝神细细体
会。
脉象蓬勃有力,如波涛汹涌,热盛邪灼,气盛血涌,这是阳火过剩,离有恙差的远呢。
肖院使心中有了数,但诊脉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他还是一丝不苟地细细问询,仔细查探单允辛的面色。
这一看不得了,单允辛手边上那册画折子正摊开着,满目的雪白艳粉,险些烫着肖院使的眼。
单允辛还煞有介事地跟肖院使道:“朕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总是觉得心火旺的很,热气浮动,给朕开些清热祛火的食材,让膳房看着添上。”
“微臣遵旨。”肖院使满口答应,垂头掩饰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您这案头上将春宫图当话本子看,心火不旺才怪呢!
临走前,肖院使犹豫再三,还是委婉地劝道:“春日里本是万物生发的时节,陛下身体健壮又正值盛年,免不了情热意动,还是该清心寡欲为好。”
单允辛拧眉,自己连尤听容的头发丝都没来及碰上,这避火图才琢磨上,都没来得及摸索出子丑寅卯来,就要他清心寡欲?
“朕心中有数,你且退下罢。”
肖院使之能退下,一出门,又被常顺逮着扯到了廊下无人处
,“常大总管,可是您的伤处又疼了?”
“我能有什么事?”常顺摇头,“你方才替陛下诊脉……可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
肖院使闻言一笑,“常大总管放心,陛下身体健壮,伤口恢复的很好!”
常顺轻咳一身,压低声音,“我问的是……陛下于国事上殚精竭力,许久不进后宫了,是否是需要进补一二?”
肖院使赶紧摆手,“万万不可。”
“常大总管,你就放心吧,陛下龙精虎猛的很,进补太过反而不好……”
肖院使说着说着,声音就歇了,只见常顺满眼的怀疑,“这事肖院使可得谨慎哪!”
“陛下脉象澎湃,阳火旺的很,正是极盛的时候,实在无需我来操心。”肖院使之能尽力解释,“我还要劝陛下清心寡欲些呢,陛下都不肯答应,可见气血充足,常大总管尽可放心!”
“陛下还叫我开些清热祛火的食材,嘱咐膳房看着添上,绝对不可能虚亏的!”
常顺做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噢……陛下吩咐的?”看来肖院使看出了什么,陛下吩咐不许说。
肖院使对常顺的揣测一无所知,点头道:“
是,还有一事,陛下勤勉,但也须劳逸结合,这老看避火图反倒不好,常总管还是劝着陛下多去后宫走动为好。”
常顺重重地地点头,“我一定竭尽全力。”他的眼中,是肖院使看不懂的沉痛。
常顺心中有苦难言,陛下哪里是不想去后宫走动?这心尖尖上的宜婕妤壮阳汤喝下去,人就在眼前晃着,奈何陛下有心无力呀!不就只能翻翻避火图解闷。
“常总管若无事,我这就去办差了,告辞。”肖院使拱手辞别。
常顺看着肖院使远去的背影,后背都不自觉地弯了,活似背了千钧重担在身。
当夜,常顺特意嘱咐了张福,“眼睛警醒着些,别老耷拉着眼皮子,仔细瞧清楚陛下。”
张福心领神会,一夜没睡,光盯着寝殿内的动静。
于是他就看着单允辛看了半宿的避火图,全程凝眉定眼,一页一页仔仔细细阅览着。
这还不算,张福亲眼目睹陛下拿着朱批细笔,在上头圈圈画画,还记了小半本的心得体会,好像看的不是避火图,而是什么大儒典籍。
张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溜小跑地又报去了常顺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