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自然不能答应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拍了单允辛的手背。
单允辛这才缩回手,一脸无事发生地转头让怀一上前来。
尤听容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劳烦方丈了。”
怀一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想来这位女施主是通情达理之人,定然不会跟着陛下胡闹。
客客气气地回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贫僧应尽之事。”
单允辛在一旁坐下,看着怀一屏气凝神地替尤听容搭脉,二指在腕间游离片刻,微微用了三分力气,眉头也快速地皱了一下,似乎探出了什么不寻常之处。
尤听容显然也紧张着,一见怀一皱眉,就急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怀一微微摇头,依旧垂目敛神,似乎并不想被打扰。
单允辛握住了尤听容的手,冲她勾唇笑笑,安抚地紧了紧。
过了好一会儿,怀一才抬头问道:“女施主近日可有多梦头昏并伴随剧烈恶心呕吐,精神不振之症?”
尤听容点头,将今日的不适之症一一道来。
怀一又问了几句,这才收回手来,对上尤听容紧张的眼神,怀一微微一笑,“女施主这一胎,可说好……也可说不好。”
“不好”这两个
字一吐出来,怀一便觉着陛下的目光就像冰针一样,直往他后背心里扎。
“怎么个好?又是怎么个不好法?”单允辛意味深长地问道,脸上的笑已经所剩无几了。
怀一这才缓缓道来,“女施主这一胎,脉象极其贵重,流畅有力,迟脉沉取不绝。依贫僧薄见,此子隐隐有麒麟之像,所怀的必定是个男胎,文韬武略俱是不凡。”
话音一落,尤听容下意识地和单允辛对视一眼,喜不自胜。
在欣喜之后,尤听容缓过神来,有些悬心地问道:“那请问方丈……哪里不好?”
怀一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平静地开口,“此子气脉太盛,对女施主并非好事。”
“寻常孕妇往往只有头三月有恶心反胃之症,可……女施主这些不适之症,只怕月份越大,越是厉害。”怀一说的义正言辞,“胎儿以母亲为养分,经因果轮回来寻母亲,胎儿越是强健,女施主越是要难熬些。”
“孕中如此,生产……亦是如此。”怀一说的沉缓,极为可信。
尤听容却只问一句,“方丈说了这样多,我只问一句,孩子……可否平安降生?”
怀一微微一笑,“女施主放心,除了这些,您的胎象一切都好
,只是少不得要受些苦。”
尤听容追问道:“当真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怀一抬手施了单掌礼,微微垂首。
尤听容到底是信佛祖的,至此才大松一口气,轻松地笑了,“那就好……只要他好,我就好。”
怀一顺势告辞,尤听容甚至感激地起身相送,被单允辛压着坐下,“你好生歇着,朕亲自去送。”
常顺紧走两步,在提着灯笼在前头给二人照明,出了厢房,单允辛领着怀一走了很远,才顿了脚步。
“究竟如何,如实说罢。”单允辛语气带了沉重和无奈。
“贫僧方才所言多是真言,唯有最后一句……乃是方便诳语。”怀一语气平和,“这一胎却有麒麟之像,可惜,这麒麟隐有离魂之像,若非母体神思坚定,只怕此时已然胎死腹中。”
“方才贫僧所言,亦是想稳定那位女施主的心神,母子连心,她能多撑一刻,胎儿的生机便多一分。”
若尤听容能确信自己所承受的苦难皆是因为胎儿的强健,母体宽心坚毅,对孩子才有好处。
怀一微微垂眼,面露悲悯之色,“只是,随着女施主渐渐衰弱,总会有绷不住的时候。”
单允辛心头一痛,“方丈既有如此神通,
可有挽回之法?”
怀一答道:“安魂定胎之法确实有。”
单允辛不由眼瞳一亮,“方丈若可保她母子平安,朕必然要为我佛弘法,亦要为方丈扬名天下。”
“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可为,贫僧定当竭力。”怀一说完,却只是轻叹一声。
单允辛一怔,眼神一沉,“还请方丈直言。”
怀一抬眼看向了单允辛,眼中带着出家人特有平和,“阿弥陀佛,不瞒施主,先师临终前,曾判言,施主还会再来。”
单允辛眼神骤然凌厉,“安隐?”
怀一虽然潜心佛法,能被安隐临终前指了做接班人,并非凡俗之人,可到底年岁尚轻,顶着单允辛锋芒毕露的威压,还是有些心神不稳。
极力定了定心神,避开了单允辛的眼睛,怀一缓缓道来,“陛下无需挂怀,先师苦修多年,洞明世事,极擅筹算推演,生死由命,先师不过顺应天道。”
“只是,即便是得道高僧,终归……还是凡人,总有挂念之事,总有未尽之情。”怀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安隐生有佛缘,大公爱世了一辈子,钻研佛法、修身修法。
临到死了,算到了陛下今日之难,明知那位女施主母子难全,却以
胎儿性命相胁,委实是堕了一生的名声。
若非安隐临终再三嘱托,怀一今日都不忍开这个口,毁了师傅一世之名。
他实在想不通,师傅虽然大病了一场,可明明已经渐渐转好了,却非要破解勘天命。
又究竟是算到了什么,不仅身体油尽灯枯,心绪更是痛如刀锥。
师傅已近大乘,更是即登极乐……求的又是什么,不仅把师弟若生赶走,更是留了这些自毁声名的话要自己传达。
“安隐大师若有憾事,朕自当全力而为。”单允辛语气真诚,“人非无根之草,无水之萍,孰能没有私心?”
“朕对安隐大师,亦是无比歉疚,若能弥补一二,朕求之不得。”单允辛此刻低下了头颅。
“更何况,安隐大师的私心尚且出自一腔慈心,并不为己。”单允辛轻易便看穿了怀一的顾虑,三两句打消了他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