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允辛话音一落,若生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看似柔和的柳叶眼里溢出一丝锐利,虽未发一言,可已然咬紧了牙关,这是被戳中的痛处。
单允辛嘴角噙着一贯的笑,凉薄无情,“朕得空去了一趟灵感寺,晚霞满天,好不清旷。”
“对了。”单允辛状似随口道:“朕还听了现任住持怀一大师的讲经……受益匪浅。”
他着意称呼怀一为大师,语气里带了推崇之意。
若生的嘴角绷的很紧,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听闻……”单允辛缓步走到屏风前的圈椅上落座,语气平静,“怀一大师是安隐的亲传弟子,得了其真传,佛性心性更是不凡。”
“他?”若生终于忍不住了,嗤笑出声,“佛性?”
“师傅曾说过,贫僧乃是天生佛骨,必定能比他更进一步,弘扬佛法布施佛恩。”若生眼中带着蔑视和嘲弄,“怀一算什么?”
“师傅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贫僧,而怀一……即便得了那些经文典籍,终究形容废纸。”若生语气难得失了清冷,胸腔中的嫉恨压都压不住,“他这个住持之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单允辛薄唇微勾,手中的茶盖缓缓拨过茶沫,不发一言地
体味着若生的失控。
天生佛骨?
真是笑话。
与其说此人修禅念佛修的是劳什子佛心,不如说,图的是佛功。
装的一副世外高人,藐视荣华富贵,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说到底,求的却是功德圆满,与商人求财,为官求贵,并无不同。
倒是可惜了聪颖和悟性,不过……安隐对他的高看和期盼,何尝不是纵容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一步。
对这样自负甚高的人,单允辛知道该怎么对付。
“是么?”单允辛沉稳地放下茶盏。
面对着若生凌厉的目光,单允辛神色轻松,“你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怀一虽得了住持法杖,却没有传世金佛傍身,确实算不上名正言顺。”
若生的目光落在神龛上的金佛之上,佛像不过手掌高,金漆隐隐发黑,坐佛瘦骨嶙峋,瞧着并不起眼。
可若生知道,这尊传世金佛里头放着的,是祖师爷的舍利,是最能代表一脉传承的东西。
更何况,若生是在安隐膝下长大,打小便与师傅一共供奉,更是心怀执念。
单允辛将若生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过,怀一此番向朕讨要。”
若生黑沉沉的眼珠子望向单允辛,“贫僧看……陛下可不是会拱手
相让的。”
“话虽如此,但朕的心愿已全,朕想着,灵感寺是国寺,缺了镇寺之宝总是不好。”单允辛将茶杯放下,轻理袖口,“也该物归原主。”
“他算什么‘原主’?”若生微微上前一步,又顿住。
“怀一住持不算,莫非……”单允辛微微一顿,剑眉轻挑,“你以为自己才是安隐的亲传弟子?”
若生沉默不语,但眼神骗不了人。
“你若想要,也不是不行。”单允辛缓声道,抬眼对上若生的眼,神色难辨。
“陛下何意?”若生追问出声。
单允辛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若生,声音里带了冷凝,“朕有一难题,怀一并无十分之把握,若你比他强,这传世之物自然该归属于真正的‘得道高僧’。”
单允辛身量本就高些,又穿了厚底的皂靴更是极具压迫感,说出来的话,似挑衅,更似施舍。
若生没有犹豫,垂首敛目道:“能为陛下效劳,乃是贫僧之福。”
他与这世间唯一的牵扯便是安隐,在破戒之后,更是执念于真传之名。
“朕要的,是安魂定胎之术。”
若生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只怕是宜秋宫宜嫔的胎保不住了,不禁想笑,他自己的孩子都没保
住,却要替这个皇帝保皇嗣。
嘉美人生产之时,皇帝连过问都没有,如今却为宜嫔出头,人心偏颇至此……
“怀一虽有医典,但还未能做到融会贯通,你既自称得了安隐真传,朕倒想……这‘天生佛骨’是真是假。”单允辛语气不急不缓,游刃自如,他不能在若生面前露了怯,得牢牢把握主动权。
说完转身落座,甚至露出一个有些趣味盎然的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若生。
好似不过是个戏耍之言,若生答不答应,都无甚要紧。
听出单允辛语气里的轻佻之意,若生嘴角流过一丝嘲讽,定定地看向单允辛,“都说宜嫔盛宠,今日一看,世人多是眼盲心瞎。”
单允辛轻轻哼笑,“怎么会?”
“朕待宜嫔可是情真意切,满宫里,数她最合朕意了。”
话说的极好听,可字里行间的轻视表露的分明,让若生是半点不信。
若生想起来他曾与宜嫔有过一面之缘,的确是个柔媚惠心的女子,嘉美人也提起过此人何等骄纵、何等难对付……现在看单允辛的态度,说到底,也不过一只得了主人几分喜爱的小猫小狗罢了。
若生垂眸,深意难测,“贫僧之法,只怕陛下用不得。
”
“写来瞧瞧。”单允辛微微抬了下巴,指向了手边桌上放着的纸笔。
若生依言上前,下笔毫无停顿,片刻的工夫便写满了一张纸,停下笔来,“依此方煎药,一日一服即可,但请陛下过目。”
单允辛两指夹起薄纸,目光很快扫过端正的字迹,都是些寻常补药,粗看并无不妥。
若生不动声色地看着单允辛,“药方寻常,可此药的药引却不是凡物。”
“说来听听。”单允辛追根问底。
”此方与其说是用药救人,不如说是凭年安魂。“若生徐徐道来,“安魂定胎之术,需以生父之血为引,每日二两,辅以药方,方可见效。”
“更何况,此法不仅伤身,更是灼心费神,对陛下的损耗可不一般。”若生挑衅一笑,“陛下舍得吗?”
“若是为女人,自然是不值当的。”单允辛手中的佛珠不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