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目光中,尤听容没由来心头一跳,放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杯盏和茶船因为倾斜而错位开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唤回了尤听容的心神。
尤听容伸手稳住了杯盖,笑容清浅,回望嘉美人妩媚浓艳的眼眸,“那本宫就借美人吉言了。”
嘉美人笑着点头,“会的。”
二人这一段话说完,在场的人无不满肚子的问号,一时看不太明白了,这宜嫔和嘉美人打得是什么机锋?
嘉美人身旁坐着的是池卿环,她注意到,尤听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可自和嘉美人说完了话,手就一直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尤听容注意到池卿环的目光,偏头正对上池卿环关切的目光,冲她笑着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因为嘉美人的这一出,嫔妃这边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大家伙都有志一同地闭了嘴,尤听容心里存了事,也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的杯盏看。
看着看着,尤听容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一直钉在自己身上。
尤听容顺着目光所在望去,是坐在涂丞相前头的四个异域打扮的男子,迎上她目光的,是其中为首的男子。
肤色是健康的浅
褐色,生的高鼻深目,离得远看不清面容。
但尤听容能清楚的看见,此人头戴青金石宝额冠,正当中赫然一只金雕狼头,正张大了嘴巴露出满嘴的尖牙做嘶吼状,这是西狄王子的装扮,约莫就是上回茶楼里闹事的那伙西狄人的主子。
尤听容可还记得,那是三月的事,如今都到了大年三十了,这位西狄王子还在京师?尤听容不得不感慨,这个王子和单允辛一样,可真是坐得住的。
一个默不作声地“赶路”走了大半年,一个就漫不经心地等着,现在人到了,也晾着不管不问。
尤听容隐约听常顺提起过,他叫“图勒格尔”,意为无垠的草地。
对草原国家而言,这个名字的寓意不可谓不宏大,可见西狄王有多么器重这个王子。
见尤听容望过来,图勒格尔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微微颔首,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
尤听容也回以一笑,收回目光,心中却是凝重起来。
图勒格尔认得她。
看来……这人在京师没少走动,只怕将后宫、朝臣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作为朔国人,又是嫔妃和皇子生母,尤听容对这样的人,天然就带
着不喜和警惕。
好在时间过得快,到了酉时,随着常顺的拉长的声音,单允辛身着龙袍头戴冕旒,与头戴九凤二龙凤金冠的皇后并肩,迈着沉稳的步调一步步走上高台之上。
众人齐齐跪拜,山呼万岁,回声震荡在偌大的宫殿之中,气势逼人。
“平身。”单允辛悠悠然道。
众人落座,许是因为西狄王子参宴,为展示国威,宫宴由常顺亲自操持,办的甚是气派。
毕竟,依照着单允辛的作风,这些排场他一向不算讲究。
开宴不久,图勒格尔便起身举杯,向帝后敬酒,言语说了好些恭敬话,听的在场的朝臣士大夫们脸上都露了得意。
单允辛倒是平平淡淡的,“三王子放心,改日迎西狄使团的国礼定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陛下果然慷慨。”图勒格尔说的一口流利的朔国话,可这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单允辛知道,图勒格尔说的是自己豪掷三十万两白银,暗地里买通西狄贵族和官员们,以游说西狄王同意与朔国签订牛羊制品贸易的事。
脸上不动声色,只当听不懂。
心里对这个王子倒是高看几分了,看来
他的消息确实灵通,在西狄国内拥有不少忠诚的属臣替他卖命。
池卿朗从善如流地跟单允辛打配合战,起身谦虚道:“王子殿下说的太客气了。”
见图勒格尔的目光看过来,含笑举杯,遥敬道:“我朝天子对自己的臣民向来都是慷慨宽仁的。”
“自己的臣民”这四个词,是对西狄人毫不留情的嘲讽,如同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图勒格尔的脸上。
西狄战败,主动求和,合约已经签订下来,宁愿多纳贡,也不肯称臣。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西狄的遮羞布罢了,实际上,西狄已经矮了朔国一头。
这句话说出口,图勒格尔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深邃的棕眼闪过寒光,皮笑肉不笑。
他身边的三个西狄官员已然是满脸愤恨,其中一个,手都摸到了腰间,只可惜摸了个空,依着朔国的规矩,见君必须卸甲交兵。
池卿朗看了半晌图勒格尔阴沉的眼神,粲然一笑,“作为臣子,在下对我朝天子无比崇敬,借着王子殿下的话加以恭维罢了,王子殿下可不要误会了。”
言外之意,他可没有只说西狄是朔国的藩属,你图勒格尔若是恼
火,可是你自己想多了。
不仅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若是西狄人攥着不放,还是自己小气,丢了一国的气度。
图勒格尔眼睛眨动之间,郁气掩藏起来,大度笑道:“朔国上下君臣相宜,令本王子大开眼界。”都是一样的无耻、一样的假仁假义。
池卿朗不接茬,扬了扬眉,目光在图勒格尔身旁的三个直眉瞪眼的西狄来使身上转了一圈,举杯笑道:“王子殿下果然是西狄最明事理的人,在下佩服。”
语气悠悠然地,听着真诚的言辞,偏偏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你西狄也就你一个明白人,说到底也不管用,还得被我朔国牵着鼻子走。
这一把软刀子可捅到了图勒格尔的心口,偏还挑不出错。
眼见图勒格尔脸色难看,单允辛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三王子莫怪,这是朕的国子司业,读书人嘛……狂傲几分,嘴皮子一向厉害,连朕也奈何不得的。”
“朕记得……三王子手底下也有几个气性大的?”单允辛语气带笑,谈笑一般。
这是在提醒他,朔国的刑部大牢里,还蹲着几个图勒格尔的臣属呢,现在你是要面子,还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