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宫中,尤听容一早起来迷瞪着眼,由着青町搀扶着坐到了梳妆镜前。
兰影见她提不起精神,搓热了双手,将两指放在了尤听容的两额侧,轻轻地打圈按摩。
雨珍取了圆头的发梳来替她梳通发丝,打磨圆润的发齿不轻不重地按过头皮,尤听容眼神这才清明了些。
青町递过来泡好的热帕子,尤听容擦脸的工夫,就听她笑着道:“今儿一大早就有消息递进来了,说皇后昨晚是被皇太后赶出来的。”
“出庆安宫大门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一路上就连秋弥都没敢多说半个字。”青町一边说,一边接过帕子“还是会凤仪宫看过了大皇子,脸色才好些,至于说了什么……”
青町也不得而知,“只晓得,皇后在偏殿待了许久,一直到大皇子睡着了才回椒房殿。”
尤听容懒洋洋地点点头,并不意外。
青町的目光隔着镜子看了一眼雨珍,伸手接过了雨珍手中的发梳,“我来吧,你去看看膳房送来的早膳。”
待雨珍走了,青町才眼神熠熠地问:“咱们今儿还去庆安宫吗?奴才寻思着,咱们再去几次,皇后娘娘只怕要气炸了肺了……”
“去自然是要去的。
”尤听容点了点头,“但今儿先去凤仪宫请安。”
青町不解,“有给皇太后侍疾的名头在,皇后娘娘也不敢计较您去不去凤仪宫,还去那儿做什么?没得又要看皇后的脸色。”
尤听容笑容意味深长,“时候差不多了,本宫得给皇后添把火。”
说着,尤听容转头看向兰影,“去给本宫挑一套华贵些的衣裳,再将昨日皇太后赏的那套金累丝明凤青玉头面取来,今日戴它。”
兰影松开手,知道主子这是要上皇后面前显摆,立刻进到内殿翻箱子去了。
——
凤仪宫
皇后一夜难眠,涂脂抹粉压下了脸上的憔悴,正坐在凤椅上,手中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挂着茶沫子。
底下的人也坐的满满当当,只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还空着,这是贵妃娘娘的席位。
许是看出了皇后心里存着事心烦,就连莫采女等人今日都不发一言,偌大的殿中落针可闻。
皇后手中的茶都温了,这才瞥向了那张空着的椅子,将杯子一撂,“皇太后身子不爽利,贵妃忙着伺候左右,约摸是不来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还得去庆安宫照料皇太后,今日便先散……”
“贵妃娘娘到!”
皇后
的话被外头的通传声打断,将目光投向了珠帘处。
尤听容身着一身千重魏紫错金百鸟群飞拖地长裙,随着窈窕的身段绽开,繁复精美的牡丹花丛之中,百鸟纷飞,由密渐疏,美不胜收。
肩连着肘搭了一条遍钉琉璃宝珠的水色披帛,行走之间,发出细碎的珠玉之声。
皇后的目光顺着衣裙上移,尤听容皮肤莹白细腻,月牙弯眉微微拖长了,眉间一点金钿,富贵逼人。一双温婉清丽的眸子施了嫣红重彩,勾出的眼线添了几分凌厉,叫人错不开眼。
但最叫皇后在意的,是尤听容乌发堆砌的惊鸿髻上那熠熠生辉的金凤头面,一左一右两只金凤,凤首掩鬓,形似团状,点缀血红的宝石,艳丽不凡。
皇后看到了,旁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头面带出来,无意是僭越。
一时之间,似有似无的目光都飘向了皇后,等着看皇后发难。
尤听容缓步走到了皇后面前,微微颔首,屈膝,“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本宫还以为贵妃今日不来了呢。”皇后语气冷淡,也不叫起。
尤听容施施然起身,站定在殿中,伸手,递给兰影搀扶着,“太后娘娘跟前离不得人
,嫔妾本是要去庆安宫的,可巧太后娘娘还未起,嫔妾想着多日未曾拜见皇后娘娘,便赶着来了。”
“这一来一回的,耽搁了些时候。”尤听容没事人一般的落座。
皇后的目光犹如银针一边射向了尤听容从容的笑脸,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了她的不平静。
尤听容知道她在看什么,伸手抚了抚金凤口衔的流苏,扶了扶鬓边,恍如才觉道:“这是太后娘娘昨儿赏嫔妾的,说是她老人家从前封贵妃时先帝赏赐的,多年心爱之物。”
尤听容一边说,一边斜挑了眼尾去看皇后,嘴上装腔作势道:“嫔妾一瞧着金凤,再听是太后娘娘的心头爱,哪里敢收?”
“这不……还是太后娘娘放话了,说从前她与嫔妾一样是贵妃,她既然戴得,嫔妾也戴得。”尤听容唇边挂着骄矜得意的笑容,“又说……”
尤听容语气停顿了片刻,嗯了一声,才继续说,“说皇后娘娘贤德恭孝,这凤簪不过是身外之物,您必然不会介怀的。”
尤听容说完,还刻意微微倾身,探头去看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皇后死死地盯着尤听容鬓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的金尾,璀璨的黄金折
射着日光,璀璨夺目。张扬凌空的凤尾如同跳跃的火焰,灼烧了皇后的心肺。
因为皇后的沉默,殿内的气氛越发冷凝,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后要勃然大怒之时,凤座上的皇后却突然绽唇一笑。
腰背靠回了软枕上,看向尤听容的目光也陡然一松,“太后娘娘说的在理,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贵妃戴着赏心悦目,本宫看着也高兴。”皇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秋弥,“秋弥,本宫新得了一套点翠的牡丹头面,一会儿你送去宜秋宫。”
尤听容细细地打量着皇后的神情,见她果然没有一丝不情愿,笑着推拒两句,便谢恩收下了,“娘娘贤德,多谢娘娘赏赐。”
在场嫔妃们也跟着夸赞,场面上一派和睦。
待众人散了,兰影扶着尤听容往宜秋宫走,兰影低声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当真是半点不恼吗?奴婢倒看不明白了……”
“不是不恼了,是不必计较了。”尤听容红唇荡起一抹上扬的弧线,“人只有觉得这个东西可有可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