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含笑,目光越过嘉嫔,温声道:“嘉嫔抬举了,本宫可不敢担,嘉嫔要谢……”
“就谢皇后娘娘吧。”尤听容说罢,众人这才发现,皇后人已经站在了门口,正冷冰冰地看着嘉嫔。
尤听容起头,领着众人屈膝,“嫔妾等拜见皇后娘娘,恭请娘娘千岁。”
殿内早就准备妥当,僧侣法师侍立两旁,白幡高高挂起,殿中众僧同吟、梵音不停,源源不断燃烧着的炉子熏染着浅浅的灰烬气息,满殿的庄严肃穆。
不多时,单允辛变到了,衣着素服,满面冷峻,随口下了旨意后,面不改色地跪在了最前头。
说起来,这么多年,尤听容还是第一次看单允辛跪皇太后,平常见了,不管是多大的日子,都只是微微颔首唤一声。到底是九五至尊的膝盖贵重,这一跪却是送皇太后魂归天地了。
众人跟着跪在蒲团之上,仪式开始,到了守灵之时,气氛重归平静。
主要原因,可能是皇后和尤听容两个人都暂时消停了,都得分心到了孩子身上。
二十七日,嫔妃们只需跪守白天,晚膳时分便各自回宫,但祖宗规矩重孝,亡者亲嗣,即
皇太后的皇子和皇孙满五岁者,须得禁洗浴、享乐,寝不可安榻、食不沾荤腥,长守灵前,晨昏哭祭。
大皇子七岁,二皇子六岁,都满足了条件,但又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骤然这么来一遭,就怕熬坏了身子。
晚间尤听容特意送来了一盅甜粥,给两个年幼的孩子填了肚子,免得夜里睡不着饿。
得亏张福上心,早早给备好了厚厚的被褥,又额外添了火炉。
看着单弋安喝完了粥,又留到了二更天,陪着单弋安跪守着,安抚儿子不要害怕,“皇兄在这里陪着你,还有张福也在,向荆也守在外头,有什么事儿,你就派人告诉母妃……”
倒是单弋安先坐起身,张开手拥抱了尤听容,“儿子知道,母妃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不叫母妃操心。”
“您呀……就安安心心地睡一觉,明儿早上就又能看见可爱的安儿了!”单弋安语气轻松,安抚着尤听容紧张的心绪。
尤听容这才露了笑脸,抚摸着单弋安的发顶,“母妃听安儿的。”
“母妃真乖!”单弋安也高高地抬起了手臂,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尤听容的发顶,笑的像一只
狡猾的小猫。
尤听容轻笑,这才起身准备离去,回转过身去对上了大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尤听容灿唇一笑,弯下腰,柔声道:“阿佽也睡个好觉。”
单弋佽也回报以微笑,“多谢娘娘。”
尤听容这才让青町拎起食盒,往殿门口走,就这一小段路的工夫,两个孩子已经凑到了一起,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瞧着倒是同亲兄弟一般。
临出殿前,张福恰巧在廊下候着,二人相视一笑,张福抬步送尤听容往出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道:“贵妃娘娘放心,奴才留心着呢,凭他是谁,也别想在丧仪期间动手脚。”
“有张公公在,本宫没有不放心的。”尤听容含笑谢过。
“只是宫中流言已起,有心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贵妃娘娘可得提防着。”张福目不斜视,维持着伸手引路的姿态。
尤听容知道他的意思,皇后心中有鬼,是答应了不会纵容流言,更不会出头拿二皇子的“命格”说事,可未必旁人也不会。
毕竟……涂丞相可不晓得皇后做了手脚,皇太后这么一个重要的盟友就这么没了,
势必要让皇太后的死发挥最大的用处、大做文章的。
再者,待到第七日入棺之后,依照祖宗礼法,是不能再开的,否则就是不敬、不孝。
也就是说……皇后不必再担心验馆暴露,保不齐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多谢张公公提醒。”尤听容同样面不改色心不跳,“你放心,本宫就怕她不闹呢。”
张福微微偏头看她一眼,心领神会,“那便看娘娘的本事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终于,在第七天清晨,康乐长公主纵马急驰进宫,一路骑到了庆安宫的院子里。
尤听容看得分明,康乐长公主的神色几度变化,从进门时的惊讶,到见到满目的白色后,反而平静下来了,利落地翻身下马,这才进偏殿换上白色麻衫。
此前,皇太后的尸身已经按照规矩梳妆打理完毕,选定吉时小敛,此时已经穿好了寿衣,在尸身之上改好了陀罗经被。并在脚前头,点了一盏长明灯。
此时,金丝楠木的棺椁已经用高高支在了正厅上,尸身已然安放其中,只棺盖并未合拢,留了一寸左右的缝隙,以备“假死还阳”。
所谓入棺,便是在众人的
哀哭之中,合上棺盖,封死以保持尸体不腐。
随着吉时已到,众人齐声哭祭,沉重的棺盖在众人合力之下随之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尤听容清楚地看见,皇后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棺盖之上,随着这一声闷响,皇后的神色跟着松快了许多,好似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这其中,唯二的两个异类,便是单允辛和康乐长公主。
二人脸上皆是如出一辙平静,只肃着脸,敛目看着华丽沉重的棺椁。两个正儿八经的亲嗣这般淡定,反倒衬的哭声连连的众人十分多余。
就在这个极其肃穆庄严的节骨眼,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
皇后眉头一皱,丧仪由她主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万万不能出纰漏的,偏头看了秋弥一眼。
秋弥朝外走的工夫,正瞧着好一个宫人不管不顾地往殿中冲将过来,秋弥带着人便要拦,高声厉叱道:“太后娘娘灵前,岂容你放肆!还不赶紧拖出去!”
秋弥处事周全,带着几个仆妇态度强势便要将人押送去后殿。
就在此时,那个宫女猛地大喊出声,“太后娘娘!您走的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