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弋佽心中的暖意,等到了牌匾都有些斑驳的冷宫,就变成了炙热。
只见从庭院到大殿,皆是挂白扎花,披麻的宫人们跪得满满当当,白幡之下,身着黑袍的僧人诵念听不懂的经文,灵位和棺椁亦是不失华贵。
一切的一切,虽比不得庆安宫皇祖母的排场,也已经做到体面了。
而他的母妃今儿早上才传出的丧讯,不过半天的时间,贵妃娘娘就将一切都做到了尽善尽美,费了多少心力,可以想见。
单弋佽感激地看向尤听容,“多谢贵妃娘娘。”
尤听容摇了摇头,没有多提,而是取了线香在烛火上点亮,嘱咐道:“今日是你母妃新丧,庆安宫那边有安儿在,你便多陪陪她。”
单弋佽一愣,“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规矩之外也有人情,你待皇祖母的孝心咱们都是看着眼里的。”尤听容微微晃动,将线香上的火焰拂灭,“我去同你父皇说,你放心。”
单弋佽再次致谢,尤听容微微一笑,两手持香,微微鞠躬,而后将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随后尤听容领着单弋
安给涂氏的灵前上了一柱香,便先行离开了,好让单弋佽和涂氏单独待一会儿。
尤听容先送了单弋安去庆安宫,路上柔声问道:“今儿皇兄不在,你一个人在灵前会不会怕?要不要母妃今夜留下了陪你?”
单弋安摇头,拉着尤听容的手前后摇了摇,笑话道:“母妃是关心则乱,皇兄虽然不能陪着我,但大殿里多的是伺候的人还有诵经作法的僧道。”
“更何况,母妃留了向公公照顾我,父皇还遣了张公公守在庆安宫,热闹的很的。”单弋安说着晃了晃脑袋,“母妃若是真的想为儿子做些什么,就……”
“就什么?”尤听容追问。
“就请母妃替儿子睡个好觉,香香甜甜的美觉!”单弋安抱着尤听容的胳膊,紧紧地依靠着她。
“好,母妃记下了。”尤听容垂头看着儿子,仰着的笑脸似乎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母妃真乖。”单弋安给尤听容伸了大拇指。
去了一趟庆安宫,尤听容额外留了张福说了两句话,“明日叫涂家挑几个人去冷宫上一柱香,好叫大皇子安心。
”
“人选上,你留些神,那些个心怀鬼胎的、涂氏不待见的,都给挑拣干净了。”尤听容着意点了,“尤其是丞相府的庶六小姐,既然要入宫,这个功夫,还是先在府上好好学学规矩。”
丞相府的庶出六小姐是涂家预备送进来拢着大皇子的,只是涂家大不如前,单允辛只给了个嫔位。
“奴才晓得轻重。”张福答应下来,丝毫没有要再奏禀单允辛的意思,在他们眼里,尤听容已然形同皇后,后宫之事,皆可决断。
这头安排妥当了,尤听容这才带着青町和兰影打道回宫。
今日琐事过多,又在庆安宫跪了一天,加之软轿行进之中微微颠晃着,尤听容靠在软枕上,渐渐泛起困倦来。
正是意识有些模糊之时,忽听的路边传来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嫔妾拜见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金安。”
随后轿撵停下,尤听容徐徐睁开眼,伸手掀开窗帘。
顺着素服的衣裳向上看去,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说熟悉,是老熟人,说陌生,是这张熟悉的面孔上新添了些青青紫紫的淤
伤,其中最显眼的,是白净的脸颊上,赫然印了几个血红的巴掌印。
交错在一块,新鲜的很,可见是才添的。
“哟!这不是赵宝林吗?半日不见,您这……怎么就伤了脸面了?”青町的声音带了些幸灾乐祸。
赵宝林脸上的肌肉明显一抽,一双眼睛透着狠厉横过来,就连脚步都微微上前的半步。
可她还未开口,身旁的跟着的宫女水心却伸手拉住了赵宝林的手肘,脸上挂起笑容,屈膝道:“奴婢拜见贵妃娘娘,恭请贵妃娘娘金安。”
礼数周全之后,水心客客气气地看向青町,“让娘娘看笑话了,宝林不比贵妃娘娘通晓诗书,不过略识的几个字。幸得娘娘看重特让宝林替太后娘娘抄经书。”
“奈何宝林手脚粗笨,险些污了经文,嘉嫔娘娘一时情急,教训了几句。”水心一边说着,拉着赵宝林的手伸到了赵宝林的后背,不着痕迹地往下压了压,“为了皇太后娘娘,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水心看着青町,姿态放的很低,“劳青町姑娘问候。”
赵宝林咬了咬牙,看了
一眼水心,也垂首屈膝道:“谢贵妃娘娘关怀。”
尤听容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了水心的身上,突然笑了,看来,她倒是看错眼了,厉害的不是赵宝林,而是背后另有高人呀。
水心感受到尤听容宛如利箭般凌厉的视线,好似可以穿透她的内心,愈发将头埋的低了些。
“赵宝林有心了。”尤听容移开视线,望向了赵宝林,“不过赵宝林也放心,你这是为太后娘娘尽孝,这是大功德,不会叫你吃亏的。”
“嘉嫔虽然严厉了些,但本宫相信,经过嘉嫔调教,赵宝林可以学到不少,比如……”尤听容悠悠地勾起了嘴角,“凡事要量力而行,不可痴心妄想,更不该将手伸的太长。”
赵宝林的拳头立刻攥紧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一路痛到了心里,心头的怒火便压不住了,“贵妃娘娘说的是,这宫里头,论起有心、论起功德,谁能及得上贵妃娘娘您呢?”
“明明是您亲手将废后送进了冷宫,如今对废后尚且能够追封、厚葬,可见贵妃娘娘的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