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神情之中更多的是了然和讽刺。
按照古法,木炭的烧制方法大约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窑烧法,在泥土的窑洞里放入木头并点燃,等木材烧到一定程度,将窑口封起来,等上一两天才能制成木炭。
另一种是干馏法,需得将木材置于干馏窑中,先封窑只留一个小孔,隔着窑烧,得接连不断的烧上几天,还得静置冷却一两日,才能成炭。
而尤听容所说的土炭,就是人们随随便便将柴火烧尽形成的,轻轻一捻便成了黑灰,即便装到瓮中悉心保存,至多也只能燃两个时辰。
相比于正规的制炭方法,既不需要窑,也不需要动辄三四天的时间,轻巧容易的很,只要有木材就能源源不断。
源源不断……
尤听容在心中不断琢磨着这四个字。
池卿环的父亲是工部尚书,自幼此类闲书看了不少,尤听容一点,她就也摸到了门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能吧……他们难道连真正的木炭都分不出来吗?只要伸手一捏就能……”
池卿环的话没有说完,就熄了声,她想起来了,南苍人住在驿馆,怎么会缺木炭呢?他们根本就不是冲木炭来的!
“那……那他们要这
么多土炭做什么?”池卿环追问,似乎她也有了一个想法,只是需要尤听容和她确认。
“木炭是用什么烧的?”尤听容反问。
这个问题很简单,听的入神的青町会抢答了,“自然是木头咯。”
尤听容和池卿环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她,青町被看得咽了口唾沫,抬手捂嘴,不插话了。
池卿环回答道:“是树。”
“京中连绵寒雨,本就容易酿成灾祸。他们一来京城,又是收购药材、又是收购木炭,而且无论好赖,来者不拒……谁能不心动?”尤听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滴水穿石,不外乎如此。”
池卿环垂下眼帘,语气有些沉重,“接连的雨水浸透了山坡,在他们的煽动下,人们将山上原本可以固土的植物要么连根拔起、要么砍伐殆尽。”
“再加上雨水的冲刷,那些石头和泥土便失了平衡,顺着山坡的弧度,倾泻而下……”池卿环只觉得可怕,“人们一无所知,却被他们利用了,在无意之中毁了自己的家园、伤了自己的亲人。”
池卿环看向尤听容,扶在桌沿的手握成了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好毒的心思,好周全的算计。”
池卿环说着,再也坐不下去了,豁然起身,“不行,姐
姐,我要立刻去告诉我父亲。”
池卿环说罢,提起裙摆,匆匆忙忙就冲出了坤宁宫,缤菊慌忙向尤听容告罪,“皇后娘娘恕罪,池婕妤她……”
“去吧,雨天路滑,你们主子冒冒失失的,仔细别摔着,”尤听容一笑置之。
殿中一片静寂,除了炭火里传来微不可闻的悉索声,再无其他。
青町和兰影显然被天灾的内情给骇的不轻,愣愣地看着炭炉里燃烧的银丝木炭,久久回不过神来。
谁能想到,紧紧靠着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能酿成天灾……
“陛下现下在何处?”尤听容饮下一口香茶,她并不觉得以单允辛和百官们的脑子会想不到这一点,现在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如何应对。
但即便如此,既然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作为一个大朔的百姓,作为皇后,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兰影唤了向荆进来,向荆开口回答道:“回主子话,在宣政殿上完早朝后,陛下留了六部尚书等人议政,方才才带了池丞相和两个亲近大臣回紫宸殿打理,好准备去含元殿。”
尤听容缓缓颔首,放下杯盏,起身,“备轿,去紫宸殿。”
“是!”向荆利索地应下,脚步匆匆下去,“备驾,去紫宸殿!”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底下
的人迅速动起来,等青町搀着尤听容迈出坤宁宫的正殿大门,皇后的仪驾已经停在了坤宁宫门口。
兰影知道事情的紧要之处,片刻都没停,替尤听容掀开轿帘,浩浩荡荡的仪驾直奔紫宸殿。
——
紫宸殿
单允辛正半张着双臂,由着常顺等人忙前忙后的替他穿上冕服,就在不远处,现任丞相池卿朗、军器监华进和工、户两部的尚书就站在不远处。
即便是更衣的时候,几人都在一刻不停的谈论政事。
户部尚书面有愁容,“陛下,京城的事已经传到了东西两边的三个省,不少商户闻风而动,打着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主意,直奔京城而来。”
“再有,临郊的地官来报,已经发现有五个村子的农户弃地不种,而是打着想进京城来赚一笔快钱……”
户部作为六部中人尽皆知的香饽饽,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没什么事的时候是哪哪都好,可一旦出了点什么事儿,是什么都会牵扯上他。
“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动摇民心,或者说……是要坏了陛下的贤名。”工部尚书的头发都白了半边了,语气粗粝,说一句话咳了半句。
池卿朗伸手拍了拍工部
尚书的后背,帮着顺了顺气,张福也连忙端来了热茶,“池尚书,您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呀。”
工部尚书是个硬脾气,草草润了润喉咙,就推开茶盏,还要再说。
倒是池卿朗劝住了工部尚书,“父亲,现在咱们既然猜透了他的意图,陛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陛下等的时机还未到罢了。”
工部尚书一愣,有些没精神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有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单允辛,忽的就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敢跟陛下抱怨,冲着池卿朗道:“你也真是的,既然有了主意也不透口气给我,就看着你父亲我着急上火、上蹿下跳的!”
老父亲数落,纵然池卿朗已经官居一品丞相了,也得垂手听训,“是是是,是儿子不好。”
单允辛看着平日里晏然自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