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听容这个问题问出来,她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个答案。
尤听容的目光紧紧的锁定在他的身上,带着迫人的气势,传信兵脸上激动的神色猛的一僵,眼中带了些挣扎和犹豫,显然有一些话是他不愿意……或者不敢说出口的。
双方僵持片刻,传信兵到底先败下阵来,或许他打心里没想隐瞒,也知道自己根本遮掩不了。
“回皇后娘娘话,扼守鹰嘴关的守军是西狄和南苍的联合部队,其总兵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南苍鹰将军申屠戕。”
传信兵顿了顿,继续道:“鹰将军主动提出,可以让我军派出一人回京报信……”
此话一出,兰影和青町齐齐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尤听容,果不其然,尤听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尤听容很清楚,这个传信兵是申屠戕特意为她准备的,而这里头的深意……
申屠戕看着狂妄,内里却是十分谨慎,他绝不仅仅是想要向她示威。他能冒险放人回京报信,俨然是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被围困的单允辛等不到援兵。
他故意将这个消
息透给她,就是要她悬心吊胆,要她清清楚楚地体味到刀锋落下来的痛楚。
他要尤听容知道,她的丈夫,她的天子,是怎么样身死异乡的。
尤听容怒极反笑,喃喃道:“鹰嘴关?好一个鹰将军啊……”
申屠戕为单允辛、为大朔精心选了一个埋骨之地,让朔国上下往后都要对他的名号铭心刻骨。
尤听容此刻念着“鹰将军”的名号,第一次有了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恼恨,只恨当年怎么让他跑了,给朔国留了这么一个大祸患!
兰影看着尤听容有些扭曲的笑,关切道:“主子息怒,陛下身边还有八万亲兵在,将士们个个悍勇,绝不会轻易屈服的……”
尤听容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宽慰之词,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打断了兰影的话,目光紧盯着传信兵,“鹰将军有话要带给本宫吧。”
不是疑问,而是冷静客观的陈述,她早就笃定了。
尤听容话音才落,那传信兵下意识地躲闪开了尤听容的眼眸,迅速地摇头否认,“没有!”
尤听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传信兵被看的心慌不已,梗着脖子声音低微,带了些
请求的意味,“回皇后娘娘话,陛下给微臣下了死令,微臣实在是不能说……”
一旁的青町也是着急,当即就跺了跺脚,催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危在旦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本宫命令你如实道来。”尤听容的声音出奇地冷硬。
传信兵还在犹豫,显然出发前,单允辛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你说你的,一应后果,本宫一力承当;可你若有隐瞒,陛下那便但凡出了一丁点差错……”尤听容微微眯了眯眼,“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扛不住了,摸了摸满头的热汗,“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个疯子的狂言罢了。”
“鹰将军让微臣问娘娘一句,问娘娘……您是否还记得,十一年前,您与他阔别时,曾对他说的话。”传信兵的声音有些气弱,“如今,他想将那句话,回赠给您。”
尤听容神情微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鹰将军说,怕您贵人多忘事,让微臣提醒您……”传信兵说到这里,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显然接下来的话极难启齿。
“您当年说……”传信兵小心翼翼地看着尤听容
的神色,犹豫片刻才继续道:“让他好自珍重,若是惨死异国他乡,遗骨无人收敛,实在可怜……”
传信兵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一咬牙全吐露出来了,“他还说,您的这条命是他的,让您……让您好生保重……”
他拐弯抹角地传达完,尤听容还没说话,青町却是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可笑至极!”
尤听容却没来得及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她了解了前因后果,看了一眼已经虚弱至极的传信兵,轻声道:“本宫知道了,向荆,带他回营所歇息。”
“是。”向荆说着,要来扶他。
传信兵却推开了他的手,虚弱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有话要微臣传达给丞相大人。”
尤听容理解的点了点头,让人找了步辇来,抬着他跟自己一道前往紫宸殿。
尤听容几乎是和池卿朗等人前后脚进的紫宸殿,大臣们正要向尤听容请安,被尤听容抬手制止了,一路脚步不停地领着众人进了议政厅。
众人坐定的工夫,尤听容干脆利落的将前线的情况转述一遍,又让传信兵跟池卿朗在偏殿说过话了,令人将他安
置下了,这才让青町和兰影关上门出去。
殿内已然吵成了一锅粥,众人或是表达忧虑之情,或是骂骂咧咧痛斥董辉……许久也没吵出个头绪来。
尤听容被吵的头疼,开门见山问道:“陛下困守鹰嘴关,前有申屠戕以逸待劳固守,难得寸进;后有西狄人扼守余城,将大朔援军拦在鹰嘴关外,陛下进退不得,诸位可有良策?”
殿内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许久无人开口。
尤听容的目光则落在了若有所思的池卿朗身上,自从他和那个传信兵说过话后,他便一直有些出神,不发一言。
“丞相大人可有良策?”尤听容开口询问。
池卿朗似乎被尤听容这一声召回了心神,抬头看向她,清澈的眸中满是忧虑。
池卿朗迟疑片刻,开口道:“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尤听容微不可查的深吸了一口气,颔首答应。
二人转到了内殿,尤听容直接问道:“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池卿朗缓缓点头,酝酿片刻后,才开口:“陛下临行前,已经拟了立储的诏书,立二皇子安为太子,已经盖了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