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天遥笑着淌下血泪,睁开眼,望向允儿的方向,尽管她完全看不到。“你不怨恨。”
“允儿想遗忘。包括曾经快乐的,幸福的,艰辛的,一并遗忘。”少年望着天遥,知道他的遥儿阿姨无法看到自己,又慢慢靠近一些。“却又舍不得阿姨和姐姐,舍不得一些朋友。阿姨,每一世,都是不告而别。”
“阿姨的命数有限。”
少年郎阳光明媚的笑容,“阿姨,戏场多,赶得紧吧。”
“嗯。”天遥认真地一点头,“有几次死得即狼狈凌乱,又尴尬羞涩,可是吓到了你。”
少年又是轻轻一笑,声音清脆,“阿姨是在与允儿比惨吗?”
“可不是嘛。”天遥含着泪也笑了,“当时你们还小,每每担心你们熬不下去,最后都成为那么优秀的孩子,要么开创盛世,要么平息战祸,要么推动科技、文明进步,我很骄傲。”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谢谢。”到现在,似乎,许许多多的记忆都一股脑地涌上来,他记得天遥阿姨抱住他奔跑向医馆,记得天遥阿姨为了他和姐姐紧衣缩食,记得天遥阿姨抱着他,搂着姐姐步履艰辛,记得深夜里再黑暗有个温柔的声音,记得再寒冷有个温度的怀抱,记得有人珍藏自己的画册笔记本。后来,遥儿阿姨走了,他便在转世中一次次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想喊出一声“妈妈”。
天遥抬手触摸到允儿的脸颊,熟悉的温度,“是我应该做的。但,阿姨总是做不好。谢谢你们可以接受我,包容我的粗心。”
少年摇了摇头,望着天遥,又慢慢站起身,“我曾经想过,大地之母,会是怎样?谢谢遥儿阿姨,把她的形象填全了。”最后,允儿挪着脚步,往后缓缓退出两步,身上忽然升腾起白色圣洁的火焰,照彻星空大地。
再看向允儿的背后,数万战甲列将,从上空,到湖面,依次整齐列队。其中,有两元大将,健步走上前来,“主上!”
少年一脸严肃,脱去稚嫩,微微侧头,声音雄厚,刺透整个空间,“重将士听令!”
“是!”这一声回令响彻云霄,震撼所在天界,余波远远传递,涉及到整片西山经。允儿这身后数万天兵天将,也曾与他一同入轮回,百世锤炼,如今或命陨而归,或功成而返,怕是也只为了今日。
少年向着高德的方向,深深地鞠上一躬,“我知天父有意留下十二艘神舟撑起天界,但神舟应有自己的使命,西山经的世界孕育了我们,自然,西山经也必由我们来守护。”
“你姐姐希望你获得自由和快乐。”
“承担起姐姐的责任,这便是我的自由。”
高德抬眸,微一点头,“好。星辰、神龟号,自此归于你,相助你完善西山经。”
“多谢天父。”少年颔首答谢,随后,又是一声令下,“帝江。”
一元大将领命再次上前,抱拳行礼,“在。”
少年侧脸,优雅地微笑,“谢谢你和后稷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相伴。如今紫竹来到,你们是要归队了吗?”
“应当。我们亦是神兵一元。”
少年静静地道,“入列为兵,出队为将。但,可否再帮忙。我能量不足,如今修复这些天柱之后,怕是要沉睡许久。西山经天界可交予您继续守护。待我归来,再还你自由。”
帝江稍有一顿,看向高德和紫竹,最后颔首道,“是。”
“谢谢,帝江。”少年又低头看向守在天遥阿姨身边的雾轻,目光灼灼,全身散发着祥和的光辉,温润的声音徐徐传来,“雾轻,许久未见。此次还需要你继续帮助。”
雾轻起身,颔首行礼,“是,紧尊天君之令。”
少年轻缓的声音继续道,“魏知寒他在这里忙碌了一阵子,如今目的达成,现在已经离开魔域。我是请不动他。还是劳烦你,帮我守护好西山经的魔域,还有冥河。”
雾轻站直身姿,抱拳领命,“遵令。”
天遥由高德搀扶往前走上两步,抬手要抓住前方的孩子,却是够不到,“允儿!”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依旧是他惯有的微笑,“这也是我的责任和宿命,不是吗?”
“对不起。允儿。”
“无论大地之母有什么目的,这方天界,我先帮你顶住,剩下的天河之水,我也帮你蓄住。等待那一天,天补河续,我们再相见,等着阿姨带我们归家。”
“好。”这个字天遥不知道如何发得出声音来,只颤颤地道,“若是没有那一日呢。”
少年淡淡一笑,声音连同他的身影一起变得轻淡而渺远,“事物终有始终,我也有耗尽之时。但我依旧感谢遇到你。下辈子再相见。”
“允儿,知道吗,很多时候,阿姨都很疲惫了,熬不下去,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像你们这样可爱的孩子总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支撑我走下来,谢谢。”天遥的心声,似乎传递给了前方渐渐消失的允儿。
允儿逐渐淡去的身影,带着微笑依旧调皮地回答了天遥,“不客气。虽然阿姨总给我们制造挫折教育,但我们总归是成长了。”
不多时,整个天界一阵阵地轰响,天柱再次重塑,变得光洁通透无比,承天鼎立,天柱周边崇山峻岭依旧巍峨,雪覆山顶,冰结湖面,天界外天河广布如海如洋,再次波光粼粼,世界又复一片安详。
“谢谢您。我们的母亲。”少年的身体开始缓缓变得模糊,又渐渐地缩小,成为一个可爱的孩童,然后走到天遥的脚边,伸开手臂,“再抱抱允儿,好吗?”
只这一刻,天遥似乎能够看到前方的孩子,她跪到地上,把孩子搂进怀里,哼起一首熟悉的曲调,直到这个孩子真正从自己怀里消失。
由始至终,高德一直默默地守于她的身旁。
天遥伸手探着寻找允儿,心口一阵紧缩的疼痛,最终,彻底昏死过去,甚至是气息全无。
“母亲,不要吓孩儿!”雾轻那么安静的人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哭啼起来,“不要再丢下孩儿啦,母亲,求你!”
“天遥!”高德见此,竟也有些慌乱,赶紧将她抱起,直到再次感受她脉搏的跳动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