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目光幽深的盯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一样。
“鸣儿，你实话告诉父皇，那日元华所言是真是假？”皇上眼下发紧，肉眼可见的紧张。
顾瑾鸣低垂着头，心思慌乱，不敢抬头看皇上一眼。
见他如此沉默，皇上身上卸了力，瘫坐在椅子上，懊恼的捂着额头。
“朕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两个儿子竟都生了如此隐疾，天爷呀，这是要朕断子绝孙啊……”
皇上的声音悲惨而哀戚，听得顾瑾鸣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父皇，您别着急，元婴到底是那元华的亲妹妹，儿臣若娶了她，便是元华的亲妹夫，他怎么会舍得自己亲妹子受苦？他已经承诺过儿臣，定会将儿臣医好的。”
闻言，皇上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
他此刻方知为何顾瑾鸣要如此着急的娶元婴过门了。
“罢了罢了，以一个王妃之位能换你重得康健之躯，也不算什么。”皇上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应允了这桩婚事。
“尚明，此事让礼部着手去办吧，越快越好。”
“是。”尚公公领命退了出去。
“那儿臣也先告退了。”顾瑾鸣行礼告退。
一出御书房，他原本略有羞愧懊恼的眼睛顿时转变为阴鸷，他眉头微拧，认真思考着该在何时让沈国公在皇上面前指认顾瑾鹤才好。
另一边。
沈国公正在四方客栈与无忌会面。
客栈上房中，两人相对而坐。
“这几天未听闻沈老的消息，还以为沈老不会来找我了呢。”
无忌头戴帷帽，眼遮白纱，手握着茶壶把手，将茶杯抵在茶壶嘴上慢慢倒水，再递给沈国公。
沈国公见他做事如此艰难，不由得两眼湿润，心酸不已。
“上次听公子说从小是父母双亡，不知公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沈国公忍着喉间哽咽，开口询问。
“我的记忆中没见过父母，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后来我又被其他的亲戚抛弃流落街头，幸而遇到好心人收养了我一阵，才不至于在外饿死冻死。”
无忌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着他人之事一般。
“那你可曾想过有一天要找回你的亲人？”
无忌闻言嗤笑：“亲人？他们弃我如敝履，怎能算的上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只有我师父和曾经与我共患难过的兄弟，以及当初收养我的那个好心人，其余的，皆是陌路人罢了。
他人弃我于不顾，我又何必苦苦找寻？”
沈国公听到这些，一张脸是一阵红一阵紫的，恨不能当下便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了羞愧之外，心里更多的便是后悔。
当年他得到小儿子沈从贤战死沙场的消息后，痛心疾首，无奈他当时被外派出公差，无法及时回到府中为小儿子料理后事。
等他再回到府中，只听说他的小孙子因为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伤心疯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派人去寻，几乎是把京城都翻遍了，找了好些时日都没个结果。
他起初还觉得奇怪，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纵使脚力惊人，精力无限，仅仅几天的时间又能跑出多远？
后来从大房二房的态度中，他看出了一点眉目。
想来小孙子的失踪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为何要这样做，无非就是怕他们无才无德，到时候爵位实在是找不到继承人的时候，小孙子可以袭承爵位，挡了他们的路罢了。
这些年来他亦从未停止找寻，只是一直都没个结果，谁承想，他一直在找的小孙子如今竟成了闻名于世的医仙，有了一手了不得的医术。
“那……如果丢弃一事是阴差阳错的误会，你的亲人这些年也没放弃过找寻你，你是否还愿意归家？”沈国公满眼期待的看向他。
却只见他轻轻摇头，帷帽上垂落的纱帘亦跟着轻晃两下。
“不愿，在我流落街头的时候，亲人若将我接回家中，我会感谢他们给了我一处栖身之所，可我如今已经有了生存之道和立身之本，亲人对我来说就是拖累。
我孤身一人，自由自在，怎么活全凭自己的喜好，这是我拼搏了十几年才挣出来的，不能因为所谓的亲人而毁于一旦。”
听到他这样说，沈国公愁眉不展。
他作为一个家族的大家长，自然希望沈家的孩子能够认祖归宗，可他对于他的确没尽到该尽的责任，此时更没脸说出让他回家的话。
“那日，你掉落下的玉佩上刻着的是麒麟纹，整个天齐国没几户人家有使用麒麟纹的资格，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吧？”
“猜到了，但与我无关。”
“若家族此刻正逢为难，需要你伸出援手呢？”
“我说过了，与我无关。”无忌嗓音清冷。
沈国公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内，但听起来还是如此难以接受。
“府上近来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年将丢弃在外的那两兄弟自相残杀，沈国公府后继无人，已进入死巷，若你能回来，可袭承爵位，光耀门楣，整个沈氏一族还能再撑个十几二十年，若你不回，那沈氏一族可就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沈老，不是我不帮您这个忙，实在是我身不由己，实话告诉您，这些年来我已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这世俗的恩恩怨怨早已与我无关。
佛家讲究因果，沈氏一族能有今日之果，乃是早年间便种下的因，都是报应。”无忌冷声说道。
沈国公听了他的话，怔愣了半晌，他万没想到他的孙儿竟会拜入佛门。
如此，他沈氏岂不是真要后继无人了？
二人相对沉默了良久，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
“时候不早了，沈老请回吧。”无忌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直言送客。
沈国公深深叹息一声，从袖中掏出两张千两银票置于桌上。
“这是何物？”无忌眼睛虽然看不到，但耳朵却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