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沉、寂静的空间。
灯开得很暗,但对秦月琅的视力影响微小,她清楚地看到,在最黑暗的地方,有一张连接着复杂检测设备的医疗床,一个穿着宽大衣服的清瘦身影在摇晃。
这个身影看起来是一个青年人,他有一头黑色的、凌乱的头发,似乎在握着床沿扶手,试图走动。
地上是一道长长的影子。
秦月琅感到一种危机感,让她对是否要继续向他走近,充满谨慎。
与其说谨慎……不如说,恐慌。
但她的意识习惯保持冷静,使她轻轻迈出一步。
这一步,是几乎不能听闻、如羽毛落地般的一响。
青年却随之抬起头,在阴影中,他的眼睛像兽类一般折着光,显出一种的罕见、却可怕的蓝绿色。
只是视线交织的刹那,影子连成直线,他已到秦月琅面前。
一击虚招后,便直扼她咽喉。
她匆忙招架,手臂硬架开他迅猛的袭击。在一片动态中,她看到他手上过分苍白的肤色,血管如荆棘般突起扭曲,一种狰狞的绿色在其中游走。
这个人的体术,比刺客联盟的底层刺客好上数倍,力量也更为强大,秦月琅再难分心思考,只凭借本能的反应抵挡攻击,但于事无补。
在大腿遭到重击后,难以忽略的疼痛让她慢了一步退后。
他单手反剪住她的双臂,让她像一个被提起的展览品。
他们两人正面相对,秦月琅于是看到了这个青年人的容貌。
他应该很俊秀,有着中和柔和与锋利的轮廓,是非常出挑的白种人样貌,只是脸上布满虬结的绿痕,几乎已不能称之为人脸。
而且,他的眼睛里是空洞的。
透过蓝绿色的虹膜,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感到一种浓重而狂乱的——拉撒路之池的力量。
不知为何,他没有再想掐她的喉咙,只是用那双空洞又可怕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
几秒过去,那双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欲望,他将脸慢慢靠近她的颈侧。
黑发划过她的面颊,似乎还带着一丝潮意,他已过分接近,她都能听到他喉间的震动。
是一种野兽进食前——渴望的呜鸣。
一种荒诞的预感笼罩了她,让她的感知有些麻木。
但在麻木中,触觉无比清晰。
半温不冷的舌与齿,贴上她颈侧细腻的肌肤,抚摩着她血管上的雪白。
她打了一个冷战,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她甚至仿佛感到他身上疯狂的力量,正对她体内的伏羲之力虎视眈眈。
他咬了下去。
刹那,剧痛蔓延。
她撞向一侧,但那齿如狼牙紧锁。
人类的牙齿不适合切割,而秦月琅的皮肤比普通人难刺穿许多,因此他咬得十分用力。在急剧的疼痛中,秦月琅感觉到自己的血被生生挤了出来,流入他的口腔。
身体挣扎无果后,秦月琅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她敛下眼帘,动用强大的灵魂联系起现实与超越现实的空间——低维和高维的界限,在她眼中如同无物。
于是,阴暗寂静的房间里,一轮巨月凌空而起,照耀一切黑暗。
温和又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为两人的黑发渡上一层银光,明明是饮血与被饮血的姿势,但在乍然平静的气氛里,光影相缠,像亲密相拥的爱侣。
她打算压制他的灵魂,在灵魂的领域,也该轮到她恃强凌弱。
但她怔愣地看到,这个青年人在月光中抬起了头,毫无血色的唇上沾着猩红,绿痕交错的面庞在冷白的月光显得苍白,他的神情茫然又痛苦。
他不算彻底清醒,但至少此刻他的神情像一个人。
“月……”
他喉中嘶哑的嗓音,几乎不辨词句,但秦月琅听出了这个单词。
月……?
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仿佛被他呼唤。
为什么……他能看到完整的月亮?
疑问从心底升起,她知道降临的场景对普通人类来说,往往是不可名状的混乱。但这个青年人,在清醒和疯狂的模糊处境里,却能看到她所看到的、具体而明晰的景象。
不过秦月琅不敢放纵自己去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让他平静下来。
她缓缓变化着月光,凭借本能的感知,安抚他体内的灵魂。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又不便从他的躯壳中抽出他的灵魂,因此心中没有把握。
但幸好,他最终松开了手上的力气,慢慢合眼倒下。
在脱开双手的一瞬间,秦月琅抓住他的手臂,就势一拉。
或许是精神紧绷,她这一拉用的力过头了。
她和青年消瘦的身体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