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琅。
夜晚的藏书室静得落针可闻。
在萨鲁和达珂拉的两次推荐下,秦月琅终于站在这一片西侧的书架前,在昏暗的壁灯下汲取知识。
她虽然翻看着魔法、咒术的各年代孤本,但真正想找的是有关那把伏羲所造之琴的线索。
这次她翻到了一本书脊上写了蒙古语“天空”Тэнгэр的册子,但刚翻一页,年久失修的封装线被她一动,彻底脱落。
顿时,书页散落一地。
她没有叹气,只是呼吸停了一瞬,神情不变地蹲下身子。
刚将手伸向远处,她看到从转角的架子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那手轻轻一夹,拾起了地上的一张书页。
——有点诡异。
她微抬起身子,向前倾着,想要看看这后面是什么人。
未想迎面袭来一道黑影,对方直接一个挥臂横劈。
秦月琅的身体虽弱得可怜,但先知者神力加持,反应还比较灵敏,她便卸了脚上的力,让自己掉下去,避开那道横劈。
但黑影一停,一缕淌着光的银绦荡了下来。
她想也没想便拉了上去。
“砰”的一下,她背部着地,平躺在地,眼前出现了更大的一片阴影。
她好像拽出来一个人,正坐在她腰间。
——有点重。
在壁灯使人眼花的光亮里,她微微抬头。
银发少女艾森斯神态惊愕,直直看着抬起黑色双瞳的人类魔法师——如此接近的观察,让她直面对方灵魂的美丽。
人类的灵魂通常来说都奇形怪状,她是那种非常中的非常,完整又优美。
艾森斯一片漆黑的眼眶里,星采流动得明亮。
秦月琅认出这是白天和她有一面之识的少女,道:“抱歉……我不是有意……”
未等她说完,艾森斯回过神来,移开双腿,迅速起身。
秦月琅也撑着地站起来,看向她胸前散开的银色头发:“我不是有意握你的辫子。”
艾森斯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哼一声。
秦月琅在这一声低哼里感到了不好的意味,忙捡好书页,略有疑虑地开口:“那我要怎么致歉……?为你编……好辫子?”
对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径自转身而去。
秦月琅放好书册,追赶上她的步伐,在庭院里停下。
庭院内灯光明亮,瀑流湉湉,银发少女坐在石台上,指了指一旁的水面。
——让她洗手。
秦月琅感觉自己能懂她的意思,简直是个奇迹。
她几步上前,将手在水中晃了晃,然后提起来。
艾森斯点了点头。
秦月琅认命地等手上的水蒸发干净,才到石台前俯身。
艾森斯从没看过人用这么轻的力道编发。
那纤长的、似乎于指尖处有些茧的手指,在她发间轻盈地穿梭,虚弱的人类呼吸似乎也有温柔的意味,几乎让她感到一种不自然的——热意。
当然,编得也不好就是了。
秦月琅一放下银色的辫子,便被问道:“魔法师,你叫什么?”
“秦月琅。”她用汉语答得字正腔圆。
“艾森斯(Essence)。”
对方的吐词干脆简短,让她反应了片刻才听出这是个意为“本质”的英语单词。
秦月琅和艾森斯逐渐熟悉。
再次观摩杰森的训练过程,她感觉自己神经紧张,连身体都似乎隐隐作痛。或许是神情过分凝重,她被达珂拉和杰森劝走了。
她在密境里无所事事起来,要么在藏书室翻着古籍,要么在白日的太阳底下陷入沉睡。
也开始时常遇到艾森斯。
经常翻着书,那银色的辫子在余光中晃过。
艾森斯看了眼她手里的书名,语气淡淡:“你可不一定看得懂。”
——又好像一副请来问我的样子。
或者在醒来的时候,看到艾森斯坐在自己身边写着古怪的文字,阳光落在她的银发上,金边透亮。
她躺在木架上,问放下笔的艾森斯平时会做什么。
艾森斯列出了一张上至沟通黑暗,下至考察世界各地生活、打听人类世界消息的清单。
“听起来很忙,但你现在好像没这么忙。”
“除了达珂拉的要求,我都是自己安排修行。现在她忙着教外人,我当然可以很空闲。”
——秦月琅沉吟片刻,纵观整个密境,确实只有她和艾森斯像闲人。
当然,她是真正的闲散人士,艾森斯是掌门师父在忙的大弟子。
艾森斯靠近了点,银色的辫子几乎划过秦月琅的耳际。
“你和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
秦月琅分辨不出艾森斯的语气,她似乎只是纯粹的疑问,但要详细准确地回答,不能不涉及杰森和她在刺客联盟的经历,她略加思考——
“……他既不是你的助手,也不是你的学生,他为什么跟着你?你们是——联盟?团队……?”
秦月琅的迟疑激起了艾森斯的追问,艾森斯又俯视了一眼她,看着她因对着太阳而半眯的眼睛:“还是恋人?”
秦月琅一下子侧身坐起来:“……团队!”
艾森斯语气认真得有些冷厉:“两个人的团队很少见,在我所知的范围里,人类一男一女组成的团队——一般都有伴侣关系。而且由于人类脆弱的意志和无趣的择偶倾向,比如心理上的吊桥效,容易对工作伙伴产生依赖。”
……这过分深入的解读。
秦月琅在眉心攒了一下,双眼恢复清澈,通透的黑瞳也转向了银发少女。
“艾森斯,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银发少女愣了刹那,微微睁大了眼睛,又迅速转过头,低哼了一声。
她低声说:“同情你拥有过分美丽的灵魂,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