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黎走下巨大的深度睡眠舱,仍然觉得头晕目眩,“这次怎么样?”
孙思妙一动不动地盯着显示器,“脑电一直处于活跃状态,你离开后就趋于平稳了。”
言下之意是有效果。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孙思妙说一边说,一边关闭检测仪器,“她也需要休息。”
“谢谢你。”冉黎看着孙思妙取下她头上的电极片。晏晏爱美,一定不喜欢现在的样子。
“永动机一样不眠不休,你的身体没问题吗?”孙思妙问。
“没事。”他俯身去抱睡眠舱里的女孩。
“我走了。”孙思妙说:“有事随时联系,二十四小时开机。”
随着孙思妙地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冉黎在手机上调整了夜间模式,窗帘闭合,浴缸蓄水,柔和的睡前音乐缓缓流淌。
他抱起她,她仍然沉睡不醒,可是他知道,她是清醒的。
她的大脑没有一刻不在活动,不论是现实的记忆,还是不切实际的想象,千变万化中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哪怕是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会找到他。
她像是在武侠片里,被人点了穴道。又像是在科幻世界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她需要一把解开沉睡之锁的钥匙。如果他是她世界里唯一不变的存在,那么他就是她的钥匙。
“该洗澡了。”他抱着她去卧室,一颗一颗解开她睡衣的扣子。奶白色的肌肤袒露在灯光下,又滑又软,和以前一样。只是从前他做这种事,她会羞涩地躲开他。
可现在她却双目放空,没有任何情绪。
“先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她的头发打湿了,软软的的,滑滑的,调皮地嵌在他指缝里,就像他和她纠缠不休的二十几年,又像他和她情到浓时不分彼此。
洗过澡要擦身体乳,还要敷面膜,敷面膜的时候可以顺便吹干头发。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她穿着真丝睡衣躺在躺在床上,对他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他抱着她上了二楼,楼上那间是她最喜欢的卧室。圆润的桌角,颜色柔和的软装,和他硬邦邦的审美不一样。
前两天下过雨,晚上空气特别好,透过头顶的玻璃,可以看到闪烁的星。
“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你说女主人公是个疯子。”冉黎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现在也是个疯子吗?”
《A Rose for Emily》,威廉?福克纳。
Emily去世了,全镇的人都走进了她神秘的,破败的,散发着死老鼠气息的家里,为她送葬。
人们在她的床上发现了一具干尸,一具呈拥抱姿势,却已经腐败不堪、和身下的木床粘连着的尸体。
那是Emily曾经的恋人Barron,一个热爱自由的男人。
Emily毒死了她的恋人,她与他同床共枕,天长地久。
尸体的旁边有一只枕头,枕头上被人压出的痕迹清晰可见。
那是Emily的枕头。
爱情可能消失,死亡却能永恒。
“晏晏,晚安。”他点开手机准备关灯,突然看到她右眼睫毛轻颤,像是抓挠他的掌心,软软的,痒痒的。
孙思妙还没到家,又开车折返,他觉得冉黎是个疯子。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的身体会先垮掉。
他爱人的诊断结果是闭锁综合征,Locked-in Syndrome。此类疾病患者可以双侧或者单侧眼球活动,即不完全闭锁综合征。他们意识清楚,有喜怒哀乐和疼痛感。但是被永久性鬼压床,只能通过眼球的转动与世界连接。
而他爱人则是极端个例,完全性闭锁综合征,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能否活着都是未知数。这类病例就像……活着的人被锁在棺材里,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有渺茫的机会醒过来,也可能长期瘫痪在床。
冉黎作为一个艺人,谈不上家喻户晓,但是正在事业上升期,才二十八岁就突然就息影了,多少有些可惜。
第一年的治疗费用接近一百万,之后每年十至二十万。以冉黎的经济能力,可以请最好的护工三班倒。
可他说爱人不喜习惯家里有陌生人,自掏腰包购置了全套设备仪器,顺便聘用了她。
孙思妙已经返回车库,她对着可视电话说:“是我,孙思妙。”
自动感应杠缓缓抬起,她驾着车子畅通无阻地进入。楼梯间及入户门再次扫脸验证,门把手上的红色光圈一闪,门打开了。
孙思妙换上拖鞋和工作服,看到冉黎正坐在沙发上。他的爱人躺在他腿上,柔软的发卷蓬松地垂下,像是睡着了。
他正低头看她,眼神温软到能溢出蜜来。长长的手指梳理的她的头发,温柔又小心。
孙思妙看了一会,弯起嘴角笑了,她一母胎单身要被狗粮齁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冉黎说:“我确定,不是我的幻觉,我要继续。”
“你已经七十二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孙思妙语气严厉,“作为你的家庭医生,我必须要保证你的身体健康。”
“家庭医生?可我是你的老板。”冉黎并不退让,冷冷看着她。
“好吧。”孙思妙耸肩,谁让他是老板呢,她干嘛跟钱过不去。这男人在他爱人面前像只小猫,在她面前就是只老虎,脾气臭得很。
冉黎先把怀里的人放进睡眠仓,看着她头上贴满了电极片。他给她盖上毛毯,然后躺进另外一个睡眠舱。
孙思妙一边贴电极片一边叮嘱,“给你六个小时,必须停下来。否则我会切断电源,强行让你休息。”
冉黎没看她,“到时候再说。”
“好了。”孙思妙走到仪器前,开始操作各种颜色的按钮。
冉黎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酥麻,他能听到“滋滋”的电流穿过。
他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原来晏晏的世界是晚上。
女生宿舍楼下,有一个男生正在低头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