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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平原郡、吴郡、吴兴郡、建平郡、会稽郡建立郡学学馆, 招引天下学子,不分贵贱, 不限人数,教授《五经》及射策、六艺。
因五馆生为生徒授书,又供给饮食, 教习之人无不是当时大儒,一时间, 引寒门并仕宦子弟千余人就学。
然士族不欲天子突破门第限制选官,几年后,在士族的推动下, 梁天子不得不重建国子学,下诏王公贵戚及门阀士族子弟入学, 明经策试后入仕为官。
为稳固士族地位,区分寒庶才能,甲等高门士族及王公贵胄之中选最出为杰出子弟入学, 于是乎, 首届国子学学生人人出身高贵, 文才济济, 顿时名动天下, 为天下学门之先。
自此, 虽不限门第, 五馆生中却士族日渐稀少,直至国子学大兴、生徒纷纷出仕,五馆中士族乡豪学子已十不存一,馆生多为吏门或寒门子弟,眼见即将沦为培养下级官吏的场所。
士族与天子的博弈却远未结束。
为重振五馆,天子再次下诏,征召当世大儒及经学世家与五馆游学开讲,并重立新规:
五馆之中,射策通明经者,即可除吏。每馆遴选最为优异者五人,不限出身,可升至京中国子监从师,天子亲临讲肆、授书开讲,谓之……
天子门生。
时人常会为自己的主公推荐有才有德的同门,而那么多学子挤破头要去国子学,除了为了仕官之路通畅外,大多也有结交上品高门之心。
贺革收的弟子不多,除了一个圆脸大眼睛年纪很是稚嫩的少年是贺革的幼子贺琦以外,其余两人皆是在贺革门下读书的士子,只是并不都是在五馆之内就读的学生。
也是,随着国子学建起,士族们反倒以入五馆为耻了,如果只是在贺家读书,倒没有什么妨碍。
“徐之敬,东海人,家祖徐远之,齐时给事中,家父忠武王府参议。”
十七八岁的少年浓眉大眼,说话间带着一股傲气,典型的士族子弟。
马文才以前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同辈,笑着回礼,表情热络地拱了拱手,充分表现出对对方的尊重。
“在下褚向,阳翟人。在家行二,祖父和父亲都在齐时仕官。”
说话的年轻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未语时似笑非笑,看的人竟有些不敢直视,想必若是女子见了,更会面红耳热。
阳翟褚氏,这是自汉时起的高门,即便听这年轻人话里他的父亲在当朝似乎没有显赫官位,但还是让马文才将他记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马文才也曾见过不少面目姣好的少年,却没有几个能风仪端丽成褚向这样,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了声:
“褚师兄真乃‘玉人’也!在下站在褚师兄身边,倒显得像是土鸡瓦狗一般的人物了。”
褚向大概被人这样夸奖惯了,可面皮还是很浅,马文才话音刚落,他顿时脸红了起来,从白皙的脸庞到脖子后面的肌肤俱染上了粉霞,掩面道:
“惭愧,惭愧,容貌皮相乃是天生,怎值一提……”
贺革大概也见惯了这个弟子羞窘的一面,呵呵笑着为他解了围。
“褚向才学还是很好的,不仅仅是相貌出众”。
“来,再见见你这位师兄,他是我父亲临终前收的入室弟子,姑且算是你们的师兄吧。”
马文才这才发现他们背后不起眼处还站着一个人,因为位置太靠后,之前他还以为是贺家的下人。
可如今再听介绍,这位“师兄”不但入门最早,而且还算得上贺博士的临终托付之人,为何要用“姑且”这样的话,还最后引见?
这对于崇礼的贺家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之举。
马文才一肚子疑问地看着从众人身后阴影处走出的这位素衣学子。
这士子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穿着学馆儒生们统一的白色儒袍,挺直的背脊使得他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他的面容成熟刚毅,不似馆中许多学子尚有稚气,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想要信服的稳重。
但这种气度又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所以他刚刚站在人后时,自然也就悄然无息。
马文才目测他至少已经二十多岁,在这时代,士族至多二十岁就会出仕,到二十多岁还在学馆读书,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马文才心中推测着各种可能,看着这位“师兄”从徐之敬和褚向的背后走出,笑着对自己行了个礼。
他从徐之敬身旁擦身而过时,徐之敬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似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身子微微往一旁避了避。
马文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不知为何这位“师兄”会引起徐之敬不悦,只是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准备等先生引见完后回礼。
但贺革的话彻底让马文才石化在了那里。
“这位是山阴梁山伯,三年前其母去世,他回乡守孝,如今刚刚出孝回馆。他的父亲是家父生前的入室弟子,其父去世后家父又收了他为弟子,父子同在我贺家门下,你们二人可以好好亲近。”
贺革一边介绍着,一边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情谊。
从一开始接触他就觉得马文才是个性子善良又不失傲气的孩子,也许不会太过迂腐,抱有极深的门第之见。
梁山伯碍于出身所限,得不到什么同辈的提携,如果日后马文才能够帮一帮他,他将来的仕途就会好走很多。
可他却没想到,莫说马文才有门第之见,就算没有,他也是万万不会帮这面前的梁山伯!
不落井下石就算他心善的了!
他来会稽学馆之前,其实早已经打听过这位梁山伯,只是去打探的家人都说会稽学馆里没有梁山伯这个人,他便当做梁山伯还未入学,没有继续打探下去,一直等到祝英台离家才火速赶往会稽。
谁又知道原来是梁山伯回乡守孝,结庐而居,加之新旧馆主接替,士族学子纷纷退学,老生又已经离开,所以会稽学馆里这几年的新生竟没有几个知道梁山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