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淡然处之?
江允必然心乱如麻。
裴雁晚扯着江允的衣袖,就在伞下逼仄的空间里垫脚,亲吻男人光洁的额头,认认真真地道:“我闹着玩的,你别在意,我唯你一个夫君,再无旁人的。”
江允笑得更深:“你呀,总爱逗我。如此荒诞的事,我怎么会信?”
裴雁晚满意地点头,但她忽略了一件要紧事——江允,曾是个未长嘴的葫芦,欲掩埋所有秘密。
昔年她夜闯青州将军府,硬生生撬开葫芦嘴,如今江允没了记忆,便又成了如初模样,嘴又紧紧闭拢。
江允说他不信她的玩笑,她未做多想。
回到竹烟居时,雨下得愈发大了。
屋门一关,裴雁晚急不可耐地拥上来,抵着江允的肩亲吻。
江允喘不过气,眼中渐渐湿漉漉一片,水波纵横,他呆愣愣地背靠门板,笨拙索取着空气。
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后,裴雁晚终于舍得放开他,含情脉脉道:“你好几日不曾吻我了,我要讨回来。”
江允的手本能往后抓,只碰到冰凉的木门。
他甚至无法思索裴雁晚的“夫君”、她口中的“江允”是否真的存在,只能想到那人必然也亲吻过裴雁晚,说不定,必当下的吻更激烈缠绵。
指甲在门板滋溜溜地抓挠,江允鬼使神差地往前探,紧搂住裴雁晚劲瘦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绕过她耳后的墨发,扣着她的后脑,使她与自己贴得更近、吻得更深。
裴雁晚错愕地睁眼,旋即轻轻阖眸。她忽然感到身体腾空,眼睛因此睁开,原来是江允抱起了她,阔步往床边走。
江允目视前方,轻声问:“你的夫君常常与你相吻吗?”
裴雁晚明白了,她的玩笑,江允相信了;她的解释,江允没能信。
她攀住江允脊背,道:“你想做什么?”
江允黑漆漆的杏眼不同往日,柔和、明亮,他如今眼的是潭漩涡漫卷的深水,冰凉深邃,容不得人抽身。
裴雁晚无法不想起光熙三年,她因体力不支昏倒,再度醒来时,阔别三年之久的江允就在她身边,神情阴恻恻地把她圈禁在榻间。
她不喜欢被人束缚着。
她回神时,自己已坐在江允腿上,她咬牙道:“你要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让我彻底背叛我夫君?”
“我只是想抱你。”江允慌忙辩解。
裴雁晚静默许久,她亲眼看见江允的阴沉神色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张、委屈、迷茫。她气得火冒三丈,掐紧江允肩头问道:“若我的夫君当真另有其人呢,若我与你着实见不得光呢!”
江允抿唇:“我不怕做卑劣小人。当作是我逼迫挟持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即便到了如此时分,他仍用“好不好”来打商量。
“其实,”裴雁晚猛吸一口气,捧起了他的脸,“我也是卑劣小人。”
柔白色的纱帐水一般倾泄,裴雁晚扬手捏住它,它便真如潺潺溪流,轻柔地荡漾着。
透过纱帐,她听见雨中飞鸟的鸣啼,和自己的喘气声。
江允抱着她,频频吻她的眼角,小心翼地问道:“是这样吗?”
裴雁晚喉咙间溢出一声“嗯”,纱帐便漾得更汹涌,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捏江允耳朵,于是纱帐又静了下来。
她渐渐落泪,视线里的天光出现了重影。江允抱她抱得更紧,她一时气极,咬在江允肩头,男人不愠不恼,柔柔地替她擦着眼泪:“又再哭了,娘子……”
裴雁晚存心招惹他,摆出满腔懊悔:“我没法子给我夫君交代了,全都怪你。”
对,都怪我,江允心里默认,面上未置可否:“那你与他和离。”
“我舍不得。”裴雁晚意味深长地笑,“我喜欢他。”
纱帐晃荡得愈发厉害,裴雁晚觉得,她再使劲拽,明日便该换条新纱帐了。
“你应该多心疼我,是你害我堕落至此……”江允话还没说完,脸上挨了不痛不痒的一记打,他诧异地停下了动作,便听裴雁晚怒气腾腾道:
“胡说八道,此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同流合污,彼此彼此。”
“哦,哦,”江允笑着点头,“娘子说的是。”
太阳升至屋檐的时候,裴雁晚累得昏睡过去,她在梦中喃喃:“江允……笨得没边儿了……”
对对对,多说说他的坏话,我爱听!江允本人对裴雁晚的话有何处不妥全然不知,反倒满心欢喜地打了一盆水,细细替裴雁晚擦洗身子。
擦至一半,裴雁晚再度起了呓语:“江允,姐姐给你抓了萤火虫,你喜不喜欢呀……”
不喜欢不喜欢!江允本人气得七窍生烟,一拳打在黄花梨木制成的床边柜上,柜子轰轰倾倒,他连忙扶稳,以免吵醒刚入梦的情人。
他继而俯身,绵密微潮的吻接连落下,从裴雁晚额角至下巴,锁骨至胸口。
乌云沉沉,江允躺在意中人身侧,希望裴雁晚的夫君,永远不要回来。
他在这场沉睡里,梦见了某个故事的结尾。照旧在雕梁画栋的殿宇里,与裴雁晚生了同一张的女人仍戴着锁链,趁拥抱的间隙,她隐秘取出磨得尖锐无比的木簪子,狠狠扎进江允胸膛,鲜血沁满了白色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