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树梢叶片上闪着光亮,阁楼上空时不时飞过几只喜鹊,正阳街每一处都是红光绿意,梨花似云。
换作平日,阮白一定会瞧上一二,但现下却丝毫没有心思。
二人站在阁楼上,望着远去靛青身影。
“这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少年清澈而凛冽的嗓音犹在耳畔。
“真要是有旁人知道了,那时我可不怜香惜玉。”
他天生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神情却让人畏惧。
特别是那双眸子,潋滟生光,生动地像是充满了流萤一般漂亮。
可惜人心却黑的像素纸上泼洒的一团墨,让人看不透。
裴景湛已经离去了,留下了他的一个侍卫,还有李修,也是严文州。
“阮姑娘,今日我本要赴约,但…四殿下恰好传唤,我…”严文州有些无奈,“迫于无奈,本想回信让沈诩传达给你,但那小子送完后竟一下子就不见了人。”
“不过无碍,反正你也来了。”严文州轻松地笑笑,“今日之事,你也不必太过害怕,只要你信守诺言,四殿下必然不会杀你。”
阮白端起桌上的瓷杯,一饮而尽,嗓音慢慢恢复清澈:“李大人说笑了,我害怕又有何用?质子权势浩大,野心勃勃,杀我一介女子不是轻松的很?”
话中透露着微微讽刺的意味。
她想着,他若一定要杀她,她便找个机会将此事透露给阮毅。
看着两方势力残杀,阮府与大梁质子互不相容,她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刚说完,却看到严文州稍稍有些惊讶地盯着她的茶杯。
“大人?”阮白轻声提醒,“是这茶有何问题么?”
“不不不…,这茶飘香味醇,实为上品。”
“清竹楼的茶,这是自然。”阮白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但又很快收回,“依质子现在的态度,是准备派人盯着我了?”
她眼睛向外瞟了一眼,像是在明示着什么。
严文州摇了摇头。
“依如今局势,殿下一定不会杀你。”严文州笃定,“但就算你是阮府嫡女,事成之后,殿下大概是不留活口的。”
事成,便是质子三个月后举兵攻入大历的之时。
他说的确是实话,裴景湛一个少年皇子能在大梁活下来,是无数尸山血海才换来的。
小小年纪便要懂得一切旁人的阴谋算计,就算是至亲,也不得不防。
宫中的权势斗争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洗礼,强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最好的规则。
裴景湛成长至今,除了谋权,其他如何都不能阻挡他夺历返梁之路。
即使几年前,他还是需要依靠所谓的“质子政策”来逃离皇宫,短暂避开皇权斗争。
“…当真要赶尽杀绝么?”阮白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她不过是窥见了他掩盖于旁人的真面目,真动机,就必定要杀她?
“殿下他…如今走到这步,实属不易,稍一步踏错,便会被两国斩杀。”
“阮姑娘,若你效忠于殿下,倒不失为一个法子。”严文州是真心想让她活下来,毕竟她是这里少数信任自己的,又为自己做事。“如此一来,他必然不会再杀你。”
以四殿下杀人的手段,这活生生一个小姑娘,到最后恐怕就只剩骨头渣子了…
笑话,她若替这个质子做事,那她自己该如何自处?她没这么大的胆子密谋造反。
“我不替人做事,也不效忠于谁。”阮白摇了摇头,语声淡淡道:“何况,我也做不了什么事。”
“不,你可以做许多。”严文州眼里闪过期待,像是夜空中挂于遥遥天际的一颗星。
“你可是阮府当家,阮毅的女儿。”
——
皇宫质子府邸
从清竹楼回来后,裴景湛便去浴池里洗浴一番。
他喜洁,每次出门回宫必定要沐浴。
湿润的水汽轻抚着少年的面颊,他眼角因为湿热沾上一层糜红的艳色,就连嘴唇都呼吸变得殷红。
抬手,是瘦而不柴又肌理流畅的手臂,骨节漂亮的手随意拨了拨额前的湿发,他曲起沾着水汽的指节,轻揉了揉眼,再睁眼时,眼里挂着水盈。
竟有些困了。
室内的雾气蒙蒙,在烛光下充斥着飘渺的白色。
他不可控的想起那个一身素衣的少女,戴着的幕笠都是那样的素色。
同样也是接近这样的白。
只可惜,她挡了路。
如此一来,白娟上势必要沾点血色。他为自己计深虑远了十载,决不能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他想起在大梁的日子:生母早逝,骨肉相残,至亲成仇。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为了他日顺利夺权,甚至可以不计一切的想要羞辱、杀死骨肉至亲。
幼年时那段黑暗如覆了一层厚厚薄布的束缚,又造就了如今附着层层面具的他,他忘不了。
不能忘,不敢忘。
他眨了眨眼。少年眼中又是一片清明,奕然而干净。
转眼之间,快要到酉时。
阮白和严文州还端坐在杌子上商讨着阮家与薛家定下的婚事,风遥接了裴景湛的命令,在一旁等候。
待这阮姑娘谈完,还要将这位小姐送回阮府。
只不过,这阮姑娘与严大人有如此多话说么?风遥站在门外,不免有些无奈。
只将一个健壮的男人留在房外,着实有些窘态。
“李大人,依你之见,薛家此举是为何意?”
“这便与你父亲有关了。”严文州解释道,“前几日下朝时,我见到阮毅与薛云延在殿外谈论。”
薛云延便是薛衡的父亲,薛家掌门人,在朝廷之上与严文州一派势如水火。
“我父亲?”阮白皱眉,“是他不愿为薛家助力?”
“自然,前些日子薛衡与他父亲求娶阮家嫡女,薛衡又是独子,薛云延那个老狐狸必然依着他的性子。”
“但阮毅不同意。”严文州咳了一声,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