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源源不尽滋养着丰启二十三年的土壤。这一年年初借着北方战事接连而来的喜报,使得大家暂缓心中的紧张,安安稳稳过了个好年。
元宵灯节那天,满城灯火绚烂,夜幕之下是难得一见的盛世美景。
雍京城里有一家茶肆生意出奇的好,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只等时辰一到,说书先生撩开布帘,踱步向前,撩开衣袍一角端坐于案前。
“话说今日乃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大伙儿可吃了汤圆、闹了元宵否?”
底下的回答声高亢嘹亮,似翻滚的云海接连涌来。
“好,好,好。诸位今日的喜悦吴某已经收到了。既然今日是团圆之夜,那么吴某给诸位讲一个不一样的团圆故事可好?”
醒木一响,今日的故事开始了。
“话说我朝盛大将军早年间乃一铮铮铁骨硬汉。外驱匈奴、内平藩乱、四扫落寇,哪一次不是英勇无双的壮举,有多少赫赫之功加于他一身。按常理来推断,此等威风凌凌的大将军,应有气吞山河之势和傲睨万物之本。可据知情人士透露,盛大将军与我等并无差别。”
“都特别的……惧内!”
一时间,茶肆内外笑声不断,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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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丰启八年。
苏家庭院内,苏筠心正被自家小妹拽着衣袖,脚步凌乱地向前走着。
一身天青色素罗交领襦裙,衬得她肤色白皙莹润。远远看去,纤瘦的身形,迈步间似清风拂过,轻盈自在。
“如儿,你慢点。李叔已经去隆定斋排队了,今日你定能吃到的。”
苏如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一张粉嫩的小脸上,双眼坚定的目视前方,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阿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小女孩抗拒的回答。
“今日已是桃花糕售卖的最后一日,要是买不着就要等明年了。”
苏筠心无法,她心知要是苏如这个小吃货,今日再吃不上隆定斋的桃花糕,估计会闹腾许久。在清静与当下之间,她必然选择前者。
长廊曲折而深幽,暖阳透过浓密的树荫斑斑点点洒落在乱青版石铺砌的廊道上。绿廊雕花,粉墙空窗。墙垣上十二花式空窗以不同的形态镶嵌其中,是园景亦是远景。
穿过这条廊道,视野便可以豁然开朗,若大的池塘上层层绿叶交叠相映,或高于水面随风摇摆,或浮于水中连成一片,生机盎然。
就是这样一番美景之中,苏筠心在看向池塘边那个陌生背影时眯起了眼。
此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其中一只手肘弯曲,掌心似乎托着什么,另一只手举到半空中掌心反转间洋洋撒入池塘内。
想起前些日子池塘内的鱼纷纷翻了白肚。苏筠心眉心皱起,一丝疑惑涌上心头。
此人该不会……
不管如何,还是谨慎些好。
苏筠心拉住苏如的手腕,另一手环过她的肩膀,这才迫使这个小吃货停下了脚步。
年仅七岁的苏如眼见着自己被控制住,却因年纪小、力气也不大而懊恼万分。她扭过脑袋,眉眼间神色焦急。小嘴一张,正准备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却被一直纤瘦的手心捂住了嘴。
呜呜呜……
看向苏筠心的一双大眼里堆满了委屈。
“好如儿,乖如儿,先听阿姐说好吗?”苏如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喃道。
她手指向池塘边那个身影,“如儿,你可在家中众人里见过此人?”
苏如顺着阿姐指着方向看去,认真地端详了会儿,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
“那如儿,阿姐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托于你可好?”苏筠心握着怀里人的小手,耐心地问道。
苏如一听,小脑瓜里瞬间出现了一幕场景。一边是垂涎欲滴的桃花糕,一边是她最喜爱的阿姐。
怎么办,她好难啊?
苏如内心交战良久,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回答道,“阿姐,如儿听你的。”
苏筠心会心一笑,摸了摸苏如的发丝,“如儿真乖。”
“如儿,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家中池塘里的鱼儿都纷纷翻了白肚?”
苏如当然记得。她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一方池塘,高兴时就拉着阿姐一起去池塘边喂鱼,不高兴时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池塘边发呆,等着阿姐拿着好吃的糕点来寻她。
可有一日,被娘亲训斥后她抹着眼泪走到池塘边,发现鱼儿都纷纷翻身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再也没有了往日欢快的景象。她忽然就感觉好伤心好难过,对着池塘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姐,那人是不是和死去的鱼儿有关?“
苏如年纪虽小,平日里仗着爹爹和阿姐的宠爱在家中一直是小霸王般的存在,可在对一些事物上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苏筠心斟酌着回答,“如儿,这个事情现在还不确定。但是现在爹爹并不在府内,这庭院之中又有位陌生人,所以还是让吴叔来看看才放心些。”
对于有家贼这件事儿,身为小霸王的苏如怎能不挑起一番重担,她双手环过苏筠心的脖颈,安慰似的摸了摸自家阿姐的侧脸,“阿姐,如儿明白了。如儿现在就去喊吴叔过来,你就在这儿待着别动,等我和吴叔来了再行事。”
这一刻,苏筠心心里像是趟过一道暖流,“阿姐晓得了,如儿快去快回。”
等苏如走后,苏筠心神色凝重的看了眼那人所在的位置后,低着身子沿着墙垣在一个堆满了泥土的角落旁找到了一根还算顺手的木棍。
她掂量着手中大约半臂长的木棍。
有总比没有来得强。
既然找到了防身武器,那现在就静候着如儿把吴叔找来了。
可当躲在大树后的苏筠心再次抬眼望向池塘时,那个身影竟不见了。她瞪大着眼睛扫向各处,亭台、假山、长廊、池塘,所见之处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一个大活人就能消失不见?
苏筠心思索再三,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