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出神,面上是丝毫不显。李弘顺从地吃了一口,只是不说话。边上的阮明玉正襟危坐在他身侧,瞧着李弘一身还未换下的紫金龙袍,心里越发翻云滚浪。
这可是皇帝啊,是九五之尊,也是她的丈夫。
只可惜是个傀儡……但傀儡才好呀,等她生了儿子,太后娘娘就会废黜李弘,立她的儿子做皇帝。她和姐姐就会成为下一个世家出身的太后,代替谢太后执掌这个天下。
这是所有世家团结一致的心愿。
这样美好的将来,光是想一想,就叫人欢喜地浑身颤抖。
她一会儿想着得了皇帝欢心、日后平步青云的好前程,一会儿又想着被林容博得头筹、连姐姐也被她夺了凤印的不甘心。两种心绪拉扯之下,胆子竟越发地大了,理直气壮地脱口道:“天色不早了,皇上该歇了吧?”
李弘点头。
阮明玉心里兴奋,刚要上前为他更衣,却见他招了两个御前宦官进来,好生地将龙袍换下。两位宦官又帮着把被褥铺上,李弘翻身上塌,难得开金口指着阮明玉吩咐道:“把烛火熄了,把帐子放下。”
说罢翻了个身,把锦绣堆云的棉被盖严实了。
阮明玉:???
等等,皇上!你这是要蒙头大睡?
今儿你就是来睡觉的吗?!
阮明玉瞠目结舌地看着皇帝闭目安寝,愣了半晌,那两个宦官才面色不悦地上来提醒:“小主没听见皇上的吩咐么!伺候皇上记得要周全些,别总是出神!”
阮明玉:……
***
清袖阁内室的灯火暗了,外头值班的御前内监们老神在在地坐着,常喜更是闭目养神。
底下四个内监都是他徒弟,看师傅竟是四六不管,不由忐忑,犹豫了会子提醒道:“大总管,主子还在里头呢,待会儿若叫水,下头人也好预备着啊。”
常大总管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你当这是在毓秀宫?”他面露讥诮:“今儿晚上啊,一次水也不会叫的!若真让你们都爬起来烧御汤,弄出架势来让里头知道了,怕主子还要不高兴!”
呃……
“大总管!”那徒弟嘿嘿地笑着,凑上来道:“小的倒是有几分好奇!听说在毓秀宫的那夜叫了四趟水,差点没把刘副总管给累断了腰!怎地今儿这华阳宫……您倒是赏脸透一透内情,小的也学着。”
常喜摇摇头:“这事儿啊,不用我教你。你且等着看日后的风向,自个儿就明白啦。”
小徒弟“哦”了一声。
常喜却是盯着漆黑一片的内室里,微微出神。
别看他是个没根的,可论起男女之情来,他那可怜的主子真没他懂得多。
主子原本打算着要好生晾一晾这群新妃,可到了林嫔身上,一向忍耐自持的主子竟破了戒。从主子要为了个小贵人治林嫔的罪,到稀里糊涂地留宿毓秀宫,再到夜里折腾了那么大动静……
主子第一回叫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刘福在外头是听见了的。
主子跳着脚在寝室里大骂林嫔时,刘福吓得发慌,后头心有余悸地报给了自己,自己一听,倒是笑了。
林嫔可真是个妙人儿。
主子在世家嫔妃面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回把陈年苦水都给吐了,真稀奇。
更稀奇的还在后头。前脚骂得兴致高昂,后脚又开始叫水沐浴……一趟又一趟地。
就连傅贵妃当年也没有这样的激情火热。即便夜夜笙歌,哪一夜还叫过第二趟的水了?
常喜替自家主子难过。无论什么都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愿,喜欢不喜欢地,只能看太后的脸色。压抑的年岁久了,主子的性子就有几分神经质,更是对情爱之事灰了心。
倒是自己这个阉人,主子私底下照顾,让和同乡的大宫女做了对食。自己虽不能人道,可平日里恩恩爱爱地,竟是比主子的日子好了不知多少。
常喜一口气堵上心头,思量着——若林嫔真有那般造化,自个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为别的,只为自家主子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常喜抄着手坐着,外堂里升着热腾腾的炉火,倒越发困倦了。
给主子守夜是有规矩的,守夜人第二天不用当值,但当天夜里是绝不准睡过去的。常喜自有一套醒神的法子,一边迷糊一边留神着。等到后半夜觉着主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可以略松懈一些,不想一个外院把守的侍卫小心地闯进来,冷不丁推了他一把。
常喜一激灵清醒过来,还以为是自己那几个徒弟,再抬眼一瞧,竟是带刀侍卫。常喜忙客气地叫了一声大人,道:“可是外头有事儿?”
侍卫道:“回大总管,外头本是没什么事的。只是下官隐约听见华阳宫外宫门上,似乎有人争执。又和兄弟们去探了一回,发现是有人闯宫,被惠妃娘娘的女官们堵在了外门。华阳宫这架势,定是不想让您知道的,您瞧,要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