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这边勤恳地孝顺太后,竟真在长春仙馆里做了大半月的苦工,只可惜谢太后早已无暇计较她的孝心。
闽南的动乱,虽是大事,倒在意料之中。而要送去礼部的铜盒竟在眼皮子底下丢了——太后几乎气了个倒仰。
“王家养出这样的女儿,真叫哀家开了眼。”谢太后将一只九眼天珠手钏掷在地上,冷笑:“为着忤逆哀家,她竟连裴氏都能容得下,也亏得她有这份胸襟!”
边上宫女们跪了一地,唯肃霜嬷嬷大着胆子上来把那手钏捡了,赔笑道:“太后如何打骂她们都使得,这皇后送过来的几样东西好歹是吐蕃的贡品,您不喜欢,赏了人就好。”
“你这话谁不明白,王氏不也是一样的心思?”太后瞥一眼银盘子里剩的几样珠宝——都是价值连城的贡品,也是邻国彰显邦交的情谊,不是能随意打发或毁了的。就算明知皇后有意挑选了些颜色暗沉、款式老旧的送过来,暗指自己早已是一个年迈孀居的寡妇、不该再插手朝堂大事,她也不得不忍着气收下。
王皇后性子谨慎,向来不在表面功夫上头给人拿把柄,如何会明着忤逆她这个婆婆?可再看宫里传来的消息,玉嫔裴氏临产在即,皇后作为六宫之主自然安排了产房稳婆等,裴氏竟也没有闹着要皇帝做主另行安排,可见她已经对皇后放下戒心、甚至私下结盟也未可知。
皇后进宫后,受到从前德妃、赵嫔等不少人的投诚,这些太后都知道。可对帝党的嫔妃,面上示好不难理解,到了节骨眼上还能放下党羽的利益给对方行方便的,已是犯了忌讳。皇后这样容忍裴氏,落在其余世家眼中算得什么?
世家之间内斗地狼狈,帝党里头也不是一派和睦,当初玉嫔与孙贵嫔为了争宠,可是没有手下留情的。但不论怎样,帝党和后党之间的矛盾才是真正关系到整个氏族存亡的。
世家出身的贵人们,谁不知道放任帝党做大的后果?
只需要去翻阅户部的公文就能得知,天下臣民籍贯中,有爵位或官位的官籍人口数量是多少,庶民为数多少,奴籍又有多少——皇帝广开科举任用庶民,天下人又不傻,数量庞大的庶民看到这样好的机会怎会不欣喜若狂,又怎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的确,举人们将成为新的官籍,他们将努力经营新的世家,什么都不会改变。可唯一会改变的却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将来会有无数不知名的人夺走如今世家们把持的官位,鲸吞蚕食之下终有一天世家会不再是世家……王氏、谢氏、崔氏……全都会被人取代,凋落成泥!
就像如今闽南的事,谢家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打压王家不假,可闽南海盗动乱的起因,还是受皇帝扶持的吴大学士提议要开海禁导致。
皇帝想走海上的路子,想扶持江南地界的百姓们发家致富来反制世族,那就让多年难以平息的海盗给他个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海上能淘来金子、却也能招来灾祸。让沿海渔民的血来告诉他,轻易开海禁是一件多么冒险、多么后患无穷的弊政。
“皇后为了解王家眼前的一时之困,竟把主意打在裴氏身上。”太后面露嘲讽:“听说裴氏这一胎像是个男嗣,她还真准备着去接一个庶长子出来?”
从铜盒丢失开始,太后且惊且怒,心里又有些不敢相信。自从先帝死后,她垂帘听政、手握重权,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荒唐的乱子,铁桶一般的长乐宫还能让人给偷了?如今到园子里,守备不足是有的,可身边照样留了那么些心腹,那盈兰的爹娘还在谢家的庄子里做工呢,她竟也能有那反心?
可这事儿出得倒巧,孙督军被杀的消息刚传回来……说来也不能怪什么巧合,玉嫔的产期临近了,不过是恰好与闽南的事碰在一块儿。王家情急之下,这才想给皇帝卖个好来脱困……
总之,谢太后没有理由不怀疑王氏。
王家人不择手段的脾性,她是领教过的,想来若是为了闽南的事不惜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听起来虽离谱,细想之下应该是实情了。毕竟如今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又有谁有理由、且有能耐去救下玉嫔母子的性命呢?
那装着足以定下玉嫔死罪物证的铜盒,自然是飞去了她的手心里。
原本还想着,谢家的女儿阴差阳错不能进宫,若是王氏不成了,怕是后宫就真要变天了。闽南的事情只是要给王家一个教训,但现在看来……
她大可不必太过客气了。
“想要插手玉嫔这一胎,我看她是昏了头。还要给她提个醒儿才对。”太后淡淡道。
肃霜闻言忙道:“太后可有什么安排?”
太后却不再多言了。只像是寻常一般,吩咐她去传午膳,又命人收拾了眼前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