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跑开确实好笑,但这点趣味也不值得他一直玩下去。
他随手从尸体上撕下布料,裹在箭镞上,用火苗燃着,然后搭弓射出。
他的准头一向很好,要射哪儿就射哪儿,听着那些流匪崩溃地尖叫,却怎么也灭不掉身上的火时,他便兴奋地舔了舔唇。
靳川言如法炮制,连发三箭,正要搭上第四箭时,他的肩头被一扯:“陈言,树林烧起来了,你还在做什么?快跑!”
是时尘安。
是去而复返的时尘安。
靳川言原本以为她会如方才一般,顾着陆行舟,顾着黄叔,顾着许多人,却想不起还有个陈言也需要她关心一样,只要能带陆行舟他们逃出生天便算功德圆满,至于他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他根本没有想过时尘安会回来。
靳川言有些发怔,望着时尘安焦急的神色,她来不及与他好好说一句话,扯了他就走,肩膀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就在眼前,泛着浓重的血腥味。
靳川言知道,那是为了陆行舟受的伤。
其实她稍慢些,他的箭也就到了,只是时尘安不舍得陆行舟受伤,于是她受了伤。
所以既然只在乎陆行舟,可以把靳川言丢下不管不顾,这时候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明明时尘安也知道,火烧起来了,这树林里都是火,很危险,一不小心就得死在里面的。
靳川言抿了抿唇,道:“陆行舟呢?”
“黄叔在照顾他。”
“你不用照顾他吗?”
时尘安本就心怀愧疚,靳川言这般轻声说,她立刻察觉出了这小孩在跟她闹脾气了。
时尘安缺煤功夫和他掰扯这个,直道:“我很想和你说道歉,但是当务之急,我们先跑出去,之后我跟你说千万声抱歉都没……”
她的腰被靳川言的长臂揽住,方才还需要被她拽着跑的少年长腿一迈,时尘安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地飞了起来。
“欸?”
“笨蛋,是轻功啊。”靳川言无奈道,“我留下来,自然是知道自己可以出去,要你傻乎乎地来救。”
他单手挟抱着时尘安,飞速掠过那些着火的树木,时尘安只觉热气还未扑上脸,就被清风凉意取而代之。
他们很快出了树林。
好在这是片孤林,虽然面积不小,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怕烧光了,也伤不到人。
靳川言放下时尘安便沉默地往前走。
时尘安忙追了上去,道:“陈言,对不起。”
除了道歉外,时尘安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若不是靳川言武功不俗,否则刚才他真的很可能死在流匪手里。这样凶险的处境,她给自己找一万个借口都不合适。
而事实上就是,时尘安只把靳川言当作一个过客,并未上心,至少在危险来临时,他远比不上陆行舟和黄叔重要。
时尘安真的觉得她犯下的错误非死不能赎了。
她认命地闭上眼,道:“我不找任何借口,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随你处置。”
靳川言却没有立刻回答,他顶着个暴君的名头,手下又养了一堆酷吏,自然知道该如何折磨人。
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靳川言都不可能轻易饶恕他,非要将他活生生折磨死才对。
可面对时尘安,他记得的只有她焦急地拽着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肩膀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开了,她却连喊疼的功夫都没有,拽着他就往外走:“陈言,树林烧起来了,你还在做什么?快跑!”
在她心里,他比不上陆行舟和黄叔,可是她仍旧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他了。
她不愿他死。
真奇怪,这世上怎么还有不想他死的人。
靳川言不知道为何,就在刚刚一瞬,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继而有股很奇怪的暖流往四肢蔓延开来,让他手脚都有些虚软。
“你刚才为何要回来救我?”这位年轻的帝王低声问道,声音轻到仿佛害怕惊扰醒一个清梦,“其实我是生是死,都与无关,你不必救我,为我冒这个险,我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你为何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