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过年过节,总得孝敬些布料吃食,要是再紧些,还有银首饰,得着赏手指头里漏出来些,也够过个年了,这丫头把钱看得死紧,又是个软硬不吃的,郑婆子只觉得白养活了她,都要走了,此时不刮下一层来,熟鸭子都飞了。
她先是冷哼一声:“你是个出息的,见着高枝了自己不肯往我这土篱笆上停,可你也得看看自己是怎么进的太太院子,我费心替你打算着,你倒翻脸不认人了。”
石桂倒吃惊,郑婆子从来都是来软的,能骗就骗能哄就哄,怕是知道她要走了,这才急了,掸一掸衣裳:“干娘一年没见我了,便不想我,看见我也该问一声外头好不好,怎么倒先骂起我来了。”
郑婆子面孔涨成了猪肝色:“你在外头吃香喝辣,可想过你干娘你干姐姐,养活你这些年,你倒说走就要走,早知道你要走,原来就不该给你吃饭穿衣,白破费我这些个银米!”
郑婆子知道石桂的脾气,她实是不耐烦这样相争的,丫头命偏有个小姐脾气,同她多磨上两声,她不是一样拿了钱打家具修屋子。
石桂这回却没如她的意:“干娘不是白叫的,吃了米穿了衣,可不还起了棚子打了家具,这些个我难道还能带走不成,劝干娘也别贪得太过了,往后我走了,就只有姐姐一个,你不待她好些,指望着哪个过年来替你做年菜?”
郑婆子的亲生女自来是个上门吃的,绝不肯插手帮忙,吃了还要拿,郑婆子却心甘情愿,把两个干女儿当丫头使唤着,忙得团团转。
郑婆子看她是必不肯了,嘴上说着要闹到老太太那儿去,石桂一句话就煞住了她的话头:“我家里人来寻我了,老太太发慈悲,把我的身契给了,如今我可是良籍。”
郑婆子一下哑了火,看着石桂张嘴说不出话来,有了亲娘在,哪里还会顾念干娘,她拍了大腿就要哭,石桂便道:“我年后要走,干娘总也是叫了这些年的,这会儿不闹,我还能送一身衣裳,真个闹起来,出去了也别怪我不认这扇门。”
若是没家人,光石桂一个,她还能刮些出来,可她家人都找来了,穷泥腿子上门,吃喝还不得靠着她,这会儿她身上的银钱只怕全给了亲娘,哪里还有余下的,知道再哭再闹也是白搭,也不费这个力气,冷了脸道:“也好,算是如了你的愿,咱们母女一场,全了情份。”
失了石桂,倒不可惜这点银子,而是可惜她这张脸,比哪个不出挑,又识得字,要是能进了大少爷的屋子,一个姨娘哪里还跑得了,郑婆子这下真个心肝疼,把一箩儿杏脯拿了去,半句也不再答理石桂。
石桂自行出门,长长出一口气,往后不再必同这些人牵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