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过去。
京城柳树抽新芽,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过,万物一片生机。
沈惊游跪在大殿外,已有四个时辰。
他右手用力攥着垂在袖侧,整条手臂都痛的发抖。
一旁的老太监抬眼瞧着细雨蒙蒙的天,虽是开春,可颇有冷意,陪着沈惊游在这里待了四个时辰,他老腰都快僵了,手指头也冻的生疼。
但见这位小公爷却是脊背也不曾弯过一刻。
都说高门大户,皇宫大内,全是隐私,老太监见多了。
可沈惊游这种痴情的公子哥儿他是真没见过。
这满京城没人比沈惊游长得好,同年纪的也没他有军功有出息,更没他出身高。
连那脑满肠肥的刘御史后院都十几个美人。
沈惊游这样的要什么没有,小夫人死了,这天底下像她的,多如鸿毛。
何必去忤逆陛下赐婚?
想到方才陛下震怒将满桌子奏折,一本一本地摔在沈惊游脸上,老太监骇的面如金纸。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陛下疼六公主疼的什么似的,做他的填房,还许他参政,这都不可?
想到这,老太监忍不住劝解:“小公爷,人死如灯灭,眼瞧着小夫人就不行了,日子还长,您得往前看。六公主性子温柔,以后定能夫妻和睦,为国公府繁衍子嗣。您又何必……”
“不必再说,我妻尚且活在人世。且她救过我一命,我发誓绝不负她,六公主再好,我不是她的良配,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沈惊游声音嘶哑,冰冷彻骨。
老太监摇头叹息,垂立一旁不再开口。
念及姜芙蕖,沈惊游心口绞痛,眼前似有一片黑雾闪过。
他三日不眠不休,每日来此跪四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经受不住。
除此外,他还生出了浓密的大逆不道的恨意。
纵然是谎言,可他还没放出姜芙蕖的死讯,那些莺莺燕燕就以探病为由数次在府外府内拦住他。
六公主谢扶桑甚至带了府兵冲进竹筠苑,目的何在?
她怕芙蕖不死,要亲眼撩拨两句,好将芙蕖气死。
他十六岁领兵打仗,三年来不死不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沈家军多少人死在了外头。
如今他只想找到姜芙蕖,找到他的妻带回来,就这么点微末的愿望,他们都不肯放他完成。
有跪在这里的时间,他的芙蕖早就找到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芙蕖被人欺负,吃不上饭,生病了没人管……
手指攥的失去血色,袖口露出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沈惊游心口痛绞,心急如焚,下一刻喉头一甜,一口血不妨咳了出来!
两瓣染血薄唇红的妖冶,沈惊游眼前发黑,视线之内突然划过谢无羁的脸。
他抱着的女子在大氅下露出纤细的手腕……
沈惊游脸色一白,身子朝一侧歪倒,昏倒在殿前。
……
等沈惊游醒来,入目是丁香色帷帐,鼻尖萦绕着茉莉花的甜香。
是在竹筠苑里,他和姜芙蕖才睡过一晚的床榻上。
那晚,姜芙蕖背对着他,躲的远远的。
心府骤空,再涌进来的是冰冷的狂风,疼的他反反复复不得安枕。
姜芙蕖失踪的时间越长,他越绝望。
这偌大的国公府,竟只剩他一人。
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比那时候更绝望。
人一旦享受过温暖的陪伴,再失去,就是万劫不复。
沈惊游用力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液涌满口腔,片刻后翻身坐起,踉跄着去拿外衫,要去找姜芙蕖。
三皇子谢珩进来之后便看到那不可一世的小公爷满头冷汗地单臂撑着桌子,整个人脸色惨白地像死人,浑身颤抖,手更是哆嗦地套着外衫。
“小公爷,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何苦呢!”
他疾走两步扶住沈惊游,叹道,“三个多月了,你那小夫人是有金刚不坏之身,还是有武艺高强之人相护?亦或她是福星转世遇难逢凶化吉?她都不是,她只是个娇滴滴又姿色上等的小姑娘。三天也被外头的人吃干抹净骨头不剩了,你还找什么。你不吃不喝,连你父亲送来的家信也不回。小公爷当真沉迷女色了?!”
沈惊游死死抿唇,眸光幽暗,“她……”
刚开口,心痛如绞,竟是呼吸也艰难。
谢珩从未见过沈惊游这般心焦模样,想要劝解他的话噎在喉咙里。
片刻后才下定决心道:“我母妃宫里来了位奇人,能算过去未来,还可算夫妻八字。你虽然不信神鬼之说,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你让他帮你算算。”
沈惊游闭了闭眼,是的,他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骗术。
可若是有用……
若是因为他的缘由耽误了芙蕖,他就该死。
“好,让他来。若是废物,别怪我翻脸无情。”
天色擦黑,一青衣道士才手持浮尘踏入正厅。
沈惊游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脸上没什么血色,瞧见来人,眸中神色冷淡。
这已经是强忍着不去动怒。
走神间,他又想,或许,六公主逼婚,芙蕖被六公主扣在宫里?
只要绑了谢扶桑……
“这位郎君万不可动杀心!会堕入阿鼻地狱!”
那道士冷冷望着沈惊游白瓷一样的脸,观他神色,再次提醒道:“郎君切记,姻缘不光天定,更是福报所致。若是郎君动了杀孽,再好的姻缘也给生生断送了。”
沈惊游轻哼出声,声音冷寒,“你怎知我动杀念?”
“郎君印堂发黑,浑身气势冷沉,本是刚正不阿的气此时染了墨色,已成邪气。郎君的夫人尚在人世,郎君为何如此偏执?”
沈惊游这才看那道士一眼,虽不相信,但眉眼间郁气却忍不住散了些。
那道士掐着手算了又算,又瞧着一旁伺候的瘦削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