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说什么?”
姜芙蕖一走,书房里便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只是不及平日里清冽,带着些许病中微喘的意味。
三人对视一眼,颜烈去追走开的姜芙蕖,李茂理了理衣袖,才恭敬开门,进入书房里。
沈惊游已经醒了,躺在换了床垫锦被的榻上,见李茂进门,捂着胸口,起身坐好,动作间十分缓慢。
李茂抬头觑了眼沈惊游此时的脸色。
他脸色比昨日更差,薄唇毫无血色,却干裂出血,才起身,雪白的里衣湿透,宽阔的背脊从衣物里透出的却是微红的颜色。
李茂心生不忍,但也不知如何开口将院中发生的事告诉小公爷,只收拾了脸上的表情,道,“小夫人熬了红豆粥给爷喝,想进来看看,但爷吩咐,她进不来,于是就吵了吵。”
沈惊游不大相信,咳嗽了声,嗓子带着些哑意,“海棠做的吧,她现在还会……”
李茂赶紧道,“是小夫人亲自做的,颜烈盯着小厨房,亲眼见着,绝对不是诓爷。您喝两口?”
沈惊游那双琉璃眸蒙了雾气,没拒绝那就是想喝。
陆小洲欢欢喜喜地提着食盒进来,将红豆粥端出,捧着递给沈惊游。
沈惊游抬手接过,手指却抖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用勺子盛了一勺送到唇边,喝了一口,便出了满脸的汗。
冷汗沁在鼻尖,要落不落,细密的,冰冷的。
待要喝第二勺,他却提不起手指。
缓了好半晌,才将一碗红豆粥喝干净。
因浑身太痛,遗憾未尝出究竟何种味道。
李茂从旁看的心酸,递了帕子给沈惊游擦唇,收了食盒,递给陆小洲,忍不住嘟囔几句。
沈惊游沉默不语。
听他抱怨完,一双琉璃珠像被雨水浇过,隐隐发润,却瞬间又变得极冷。
老国公送来一封家信,是对国公夫人顾金灵的休妻书,不是和离,而是休弃。
让顾家人要么从国公府把顾金灵的嫁妆搬走送去龙盖寺,许她一生礼佛。
要么顾家人将顾金灵带回顾家,终生奉养。
休妻理由有三:
未打理好后宅,致使婆媳失和,让国公府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未修身养性,没有宗妇端庄模样,且已与她多年相看两厌。
未教导好儿子,致使儿子竟然打当朝皇子殿下,如此一条,够休十回。
那队铁甲军既是来送信的,也是来罚沈惊游言行无状。
每日鞭笞十,由沈平章心腹亲自掌刑。
每日跪天地祖宗两个时辰,抄祖宗家法十遍。
今日才第一遭,如此要持续一旬。
这样下去,沈惊游不被打死,也要病死。
李茂不敢当面骂老国公,只是替小公爷不值,更觉得国公夫人这一遭有些唏嘘。
他从小就在国公府长大,父亲李光死后,这里便就是他的家。
李氏宗族子弟四代从军,全都是从沈家军,他自然也如此。
父亲死了,母亲病死,偌大家业随着他一起入了国公府。
但这些年,公府里从未坑过他一分一厘,还每月给他月银,分一处僻静小院,并几个丫鬟婆子伺候。
所以李茂有时候恍惚认为顾金灵是他第二个娘。
他想公府规矩大,若是小公爷不能立起来,那么整个沈家军便没有希望。
所以他其实默许了顾金灵和沈平章对沈惊游的规束。
他们弄瞎了凤仙,卖了燕燕,他觉得都是这些女子轻浮,就算现在不犯错,放在沈惊游身边也不能保证日后不起爬床的心思。
青山偏要给沈惊游带酒喝,那时沈惊游多少岁?九岁。
所以青山被灌醉跌入河里溺死,也应该。
松雨偏偏要给沈惊游买蝈蝈,教他斗蛐蛐儿,松雨是皇帝送来的,他是不是被授意,要把沈惊游给养废?
手断了,也活该。
听说老嬷嬷死的时候,李茂隐隐觉得不对。
但国公府从来没有错,错的都是想把沈惊游带歪的坏人。
他藏着对老嬷嬷死的不满,一心听老国公的话,要把沈惊游带成下一代的沈家军最信服的头领。
他大言不惭地跟沈惊游说过无数次,你就是北疆的土皇帝,天下谁也不及你。
可如今,李茂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先鞭笞,再跪,再抄家法,明日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朝。
想想便觉得累。
但沈惊游却一个字也没说。
他只着白色里衣,披发,白色的布袜套在脚上,全身的白刺痛眼睛。
李茂心中有个不大好的预感。
他们如此隐瞒,如此欺压他的天性,若是这人有朝一日想起来了……
那他会如何?
是报复?
还是自己承受不住疯魔了?
李茂不敢想。
沈惊游瞥他一眼,对方神色复杂,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
“霍瑾醒了?”
李茂回过神,“尚未。”
沈惊游点头,眸色极冷淡,“六公主送进竹筠苑的信说了什么?”
“她想见见小夫人,小夫人也回信说荟萃楼不合适,推说府上事务忙,说下次再约见面。”
“嗯。”
沈惊游捂着胸口忍下想咳血的恶心,手指动了动,揪住胸口衣衫,似是透过这层薄薄的衣服可以触摸那些透入肌体的药油。
姜芙蕖替他上的药,可惜他昏着。
等听说这个消息,姜芙蕖指尖留在他胸口的热意,已被执刑副将手中的荆条打退。
“黄希大既然被你们发觉行事不轨,为什么不送大理寺?”
李茂一想起黄希大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那人死在了蛇窟里,死后他派仵作验尸,证实是活着的时候被推下去,活生生给钻死的。
找到黄希大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