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岭坐在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只有面前的女子。
冬日声音很匮乏,寒风的声音单调,不落雪,呼吸声也清浅,屋内炭火的毕剥声留白太多。
温暖的火焰和燃烧香料的青烟缠绵飞舞,你吞了我,我随了你。
安静的,像是在江南前十六年的光景一样。
好像什么也没变。
“说这样的话,珍珍竟没哭。”
王岭轻笑一声,侧脸枕在胳膊上,偏头朝向窗边方向。
姜芙蕖想了想。
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哭闹的。
王岭又将脸转回去,埋在胳膊里,声音在布料里发着闷。
“明天再说吧,今天珍珍也累了。”
说完,他却没走。
屋里来了几个丫鬟,伺候着姜芙蕖去耳房沐浴。
抹了香膏,绞干发,她穿好寝衣重新回到内室里。
表哥王岭在替她吹灭内室的灯。
这一细小的动作让姜芙蕖的心脏猛烈地疼痛了下。
等姜芙蕖所在的屋子灯光全都灭了,王岭坐在院中石凳上才长长叹了口气。
表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娇滴滴的表妹。
京城的风没有吹弱了她,而是让她生出了另外的脊骨。
烧祠堂?
“哼。”
王岭摇摇头笑了。
她可真厉害。
要是帮她背了这次的黑锅……这条命真就没了。
王岭颇为舍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胸口,胳膊,手,还有大长腿……
右手托腮,仰头看天。
心里骂着小没良心的冤家,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背呗。
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可是表哥表妹,感情无价。
要不是那个姜云夏把芙蕖推到了河里。
现在芙蕖应该踩在他的脑袋上放肆享受姜王两家的豪宅巨财。
是别人对不起她。
所以老天才送了他来帮帮忙。
谢无羁看到狱卒惨死的模样时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怕姜芙蕖出事,大步走向监牢。
“媳妇儿,你没事吗?”声音无限急切。
陆枭闭着眼睛靠在墙角。
闻言,冷冰冰的眼珠滚了滚,睁开时,试图用姜芙蕖面对谢无羁的表情面对站在监牢外的男人。
却发现不行。
他这种障眼法只能蒙骗陌生人。
怪不得姜芙蕖能识破他不像阿宝。
于是他垂着眸,不说话。
谢无羁起初疑惑,联系到方才外面的狱卒,指尖发颤。
他还没开口,背后就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你把芙蕖弄到哪里去了?”
跟个鬼一样的,走路没声音。
陆枭的恨意就在这一句话里不停地滋长。
沈惊游从暗处走来,一天之内,整个人似乎又清瘦了些,可脸上的冷冽丝毫不减。
那双琉璃珠看着陆枭,好像在看着一只老鼠。
陆枭低笑。
这位爷,可真是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事物。
其余人皆蝼蚁。
当初他变成阿宝的样子待在姜芙蕖身边那么多天,沈惊游愣是没有察觉。
因为对方眼睛里没别人。
想到这,陆枭活动了下因为缩骨而剧痛的身体,眉眼倦懒,颇为无赖。
“不知道。”
谢无羁,沈惊游,还有陆枭,咱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得到姜芙蕖。
那样浑不吝的表情出现在和姜芙蕖一模一样的脸上,谢无羁已经看呆了。
他觉得很新鲜。
沈惊游却非常清醒,“外面的狱卒被杀了,是芙蕖动的手,你知道吗?”
谢无羁瞪圆了眼,“什么?!媳妇儿好厉害!”
陆枭浆糊蒙了喉咙,瞳仁都在抖。
沈惊游的视线落在谢无羁的脸上,对方得知这里的不是真正的姜芙蕖,明显没有预想中的紧张。
谢无羁最大的反应还是在得知外面的人被姜芙蕖杀了的事情上。
所以,谢无羁和假的姜芙蕖是一伙的。
但这个假姜芙蕖貌似和谢无羁不是一条心,换人一事,居然没提前和谢无羁通气。
剩下最后一条可能。
谢无羁把这个人送到姜芙蕖身边,是为了杀他。
而这个人没来得及动手,就喜欢上了姜芙蕖,为了她,身入局中。
沈惊游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你杀了阿宝?”
陆枭缓慢地摇头,“没有,我只是见过阿宝。”
沈惊游于是确定,“你是流水城那个卖身葬父的骗子。”
谢无羁惊讶于沈惊游这个人绝顶聪明,又对陆枭单方面的行为感到不快。
可只要姜芙蕖没事,他不介意对方偷偷换人这件事。
陆枭还沉浸于姜芙蕖杀了外面的狱卒一事上,将牙齿都咬的发酸,“狱卒怎么死的?”
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他希望那不是真实。
沈惊游却给了他一个痛快。
“被扎了死穴,又被施针救活,如此反复几次,死相极惨。”
虽然陆枭是自愿的。
但姜芙蕖骗了他。
能做到残忍地杀死狱卒,又会对他这个假扮阿宝的坏人有什么心软?
根本不是合作,她只是在利用他,离开这里。
而她确实也做到了。
陆枭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心口发痛。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祖宗。”
专门克他来的。
说完,他往地上一躺,将胳膊枕在身下,“没所谓。我不知道她去哪,她爱去哪就去哪。你们俩要是没事,就走吧。一个月后的问斩,也不用看我,没得看见你们两个长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