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年纪轻,性子又伶俐,凡不是守孝期间,平素都喜穿颜色衣服,冬天尤喜大红,立于风雪中,宛若一株红梅,最是鲜艳,今日虽然不想喧宾夺主只穿鹅黄缎面斗篷,但是原先孝敬卫母的火狐大氅却是大红羽毛缎面子,羽缎乃是外国的贡品,防雪防雨,宜做冬衣。
此时穿在别人身上的这件火狐大氅面子已经换成了织金点翠的雀金呢,里子通体红艳,如火如荼,面子金翠辉煌,碧彩闪灼,一红一绿,相映成趣。
偏生这人黛玉相熟,交情极好,是忠顺亲王的女儿静安郡主。
去前厅坐席前,静安郡主走到黛玉的跟前,笑嘻嘻地拽了拽斗篷,将里子翻给黛玉看,道:“林妹妹,你看我这件火狐皮的斗篷比你的如何?”
这件斗篷将将完工的时候黛玉试穿过,自然认得雪雁的手艺,她的身高又和静安郡主仿佛,换面子时里子一点都没改动,闻声见状,黛玉浅浅一笑,道:“我那件穿了几年,风毛儿早就不好了,倒是你这件更鲜艳些。”
牵扯到柳氏,黛玉并未问及这件斗篷从何处得来,不想静安郡主得意地道:“我早羡慕你那件火狐大氅了,可惜攒了两三年的皮子,颜色虽然一致了,却不够红艳,总觉得比你那件逊色一等。这几年秋围打到的上等火狐皮都进上了,皇后娘娘除了自己留些做衣裳,剩下的都给你,你和娘娘倒是都攒够做一件斗篷的皮子了。”
可巧北静王妃和南安太妃都在旁边,听了静安郡主这番话,仔细打量了片刻,北静王妃顺口问道:“既然你没有攒够皮子,那么这件大氅从哪里来的?瞧着竟和皇后娘娘前儿穿的那件大氅相差无几,就是大氅的面子不一样,皇后娘娘那件是明黄绣凤的。”
静安郡主掩口笑道:“孔雀自然不如凤凰。我这件衣裳说来颇有些来历,明悌郡王门下孝敬上来的,明悌郡王妃记得我想要一件火狐大氅,就特特给我送来了。”
明悌郡王就是皇三子,封号明悌郡王。
明悌郡王比明孝郡王小两岁,成亲却比明孝郡王为早,宫中征采才能那年若非前长安守备云光之女失足溺死,明孝郡王当年就该大婚了,不至于拖到今年和黎塘之女成亲。
明悌郡王妃把火狐斗篷送给静安郡主,自然是想拉拢忠顺亲王,难道明悌郡王门下送此斗篷的人和柳氏有关?黛玉微微蹙眉,本以为卫大伯罢职削爵罚银之后,又在丁忧之中,卫太太和卫源、柳氏理当安分守己,没想到竟然和明悌郡王府上有瓜葛。
这下由不得黛玉不问了,她必须确定卫家是否投到了明悌郡王门下,遂开口道:“原来如此,明悌郡王妃果真大方体贴,倒不知是谁孝敬的衣裳,瞧着这样好。”
明悌郡王妃亦在此处,她也有心拉拢黛玉,好叫卫若兰投向明悌郡王,听她询问,便笑道:“就是觉得静安郡主和这件衣裳相配,我才送了给她。说来这家人和府上有些儿亲戚,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柳静柳学士家,他家女儿就是县主的兄弟媳妇。”
黛玉若有所悟,原来是柳氏娘家将此物送出的,就不知这件衣裳是柳氏因自己穿不得而送娘家的,还是柳氏点明借娘家之手孝敬明悌郡王府的。
卫大伯罢职削爵,连同其家眷就不能穿按品才能穿的皮衣裳,火狐、貂皮都在其中。
那件狐裘价值千金尚且不足,实是世上少见之物,可谓之是有价无市,柳氏舍不得将之压在箱子底,少不得送给自己身边能穿的人,但是其父品级是四品,一家人也不能穿。
虽然柳氏出门应酬时穿过这件斗篷,定然有人知道,但是就算依靠卫伯府当时的门楣,和她来往的人家也都是二三等人家,高是公侯府邸,低为三四五品官宦之家,像诸公主郡主王府等人家不会和她一处谈论衣裳首饰各样人情,自然不会知道这件斗篷。
一时看过黎家送来的嫁妆,明孝郡王府的两位侧妃来请她们入席,大家谦逊了一番,方依序落座,上面两席是永昌公主和忠顺王妃,下面依次是诸王妃、各郡主、县主,左右两边是陪客,皆系本朝的公侯诰命人等,余者堂客皆在东西偏厅。明孝郡王府的两位侧妃明日还得带着府中庶妃姬妾人等跪迎正妃进门,然而此时也都站在旁边伺候,不敢入座。
静安郡主和黛玉同席,已脱了大衣裳,只着短袄长裙,外罩大红羽纱对襟褂子,腕上四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叮当有声,道:“好容易等你出孝,明儿我给你帖子,请你去我家赏梅,旧年移栽了几株极好的梅花,今年开得格外好。”
黛玉含笑道:“郡主之帖,敢不从命?”静安郡主出阁时黛玉身在平安州,回京亦因侍疾守孝而未能来往,如今静安郡主已生一女,而自己尚未得见。
她们说说笑笑,官客处却是觥筹交错,催卫若兰喝酒者不知凡几。
卫若兰被忠顺亲王拉到他的席面上坐下,亲自倒了一大海,这里不似堂客那里上面两席都是独案,而是上席数人围坐,坐着的就是忠顺亲王和诸位才得册封的皇子,永昌驸马和南安郡王、北静王等都在下面一桌坐着。
卫若兰和忠顺亲王素有来往,也无避讳,摆手婉拒道:“王爷快饶了我罢,这酒都是上等美酒,性极烈,虽是好物,牛饮就不好了,烂醉如泥终究无趣。”
忠顺亲王嘲笑道:“谁不知道你功夫深,千杯不醉,敢在我跟前说不能吃?”
明孝郡王是新人不在席间,明悌郡王就是这桌席面上身份仅次于忠顺亲王之人,他向来儒雅平和,风度翩然,含笑替卫若兰解围道:“皇叔,卫节度使既然不愿意,皇叔就别强求了。这么许多兄弟都在,难道缺了陪皇叔吃酒的人?我来陪皇叔吃一盅如何?一会子也陪皇叔划拳猜枚,输了我就将新得的汗血宝马送给皇叔一匹。”
忠顺亲王瞧出明悌郡王意欲和卫若兰交好的心思,暗暗冷笑,口里却道:“难道我府里缺了你那匹汗血宝马不成?况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做彩头,竟不必顽那劳什子猜枚划拳。我是好些日子没见元芳了,才和他喝酒叙旧。”
明悌郡王连忙告罪,复又转脸对卫若兰道:“听皇叔叫卫节度使的表字元芳,细想小王的年纪竟和卫节度使相差不大,私下也如此称呼可好?”
卫若兰微笑道:“王爷如此说,下官甚是惶恐。”
表字本就为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