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灵福寺
了元法师凝着眼前少年,扣着佛珠的手微微打颤,“殿下,当真还活着?”
那少年尚显落魄,却身形挺拔。
郝然正是沈梨珠口中的哑奴。
少年点头,半晌从怀中取出张皱巴巴、写满了字的纸。
了元凝他一眼:“你的嗓子……”
了元深深叹气。
一年前,太子南巡。
因要隐匿行踪,太子所带侍卫,算不得多,然正是这次南下,太子遇袭,对方来势汹汹,护卫负隅顽抗,等援兵赶到,只剩满地尸首。
所有侍卫都死了,太傅命人赶到江州,江州刺史已令人收敛了尸骨。
尸骨中,有一具便穿着太子的衣裳,佩戴太子的玉佩,
眼前这少年,是那时陪同太子南下的裴家三郎裴元。
都以为,裴元也死了。
但他非但没死,还向裴将军寄了信去,说太子兴许还活着。
此厢了元南下,正是为太子而来。他带来的小僧中,便有裴将军的亲信。
太子下落不明,几位皇子又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寻人动静闹得太大,若太子真的还活着,恐叫旁的皇子察觉,先一步找着太子。
而了元是僧人,旁人眼中,自与太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鲜少有人知晓,太子谢浮玉,自幼为太后一手带大,太后礼佛,曾在寺中住过许久,连带太子也留在寺中。太子颇具慧根,性情温和良善,算是了元看着长大的。
然太子若真的还活着,应当早与人取得联系了,怕是即便没死在那场袭击里也凶多吉少。
了元沉下眸,“阿弥陀佛。”
他唤了裴元到跟前来,裴元从前是太子伴读,年长后效忠于太子。遇袭后,裴元侥幸留下条性命,流落至黑市,被人买回去,受尽折磨。这嗓子,想来也是这时坏的。
了元问:“可还说得出话?”
裴元没摇头,也没有点头。
在长安时,裴元亦是个鲜衣怒马的小郎君,如今口不能言、瘦骨嶙峋,以他的自尊,怎会接受这个事实?
了元掌了灯,仔细观察了番。
他要小僧取来药箱,开了副方子,要小僧熬成药送来。
等裴元喝过药,天色已经很沉了。
门外小僧忽的敲门,“禅师,江州钟家二郎钟寻想见您,您可得了空?”
了元尚还在想裴元的这副嗓子,听见声响,朝门畔望去。
神色一向没有波动的裴元忽的抬了眸。
了元问:“是你故友?”
裴元摇头。
裴元先前若不是得沈梨珠一时脑热的搭救,现在未必能逃出来。
在沈梨珠救他那日,他就知道,沈梨珠,被人跟踪了。既是恩人,裴元自会报恩,他处理了那跟踪的几人,顺藤摸瓜,找到钟府。
也得知了钟寻不满婚事,绞尽脑汁想要退婚之事。
至于先前沈梨珠院中有歹人潜入,也是从钟寻口中得知的,他要命人去沈梨珠院中放火。裴元打晕那几人,后来赶去沈府,发现还有漏网之鱼,恐他再慢几步,沈梨珠就被人敲晕了。
门又被敲了敲,“禅师,这位郎君说,有急事要找您。”
——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沈梨珠就算撞破头,也不会将钟寻之死,往沈珩身上想。
还有张氏。
沈珩竟气性小到,就连张氏给她挑几个未婚夫,都要记恨么?
说来也怪,阿耶对沈珩不闻不问,将他送去马场,这事,沈珩竟不记恨。
沈梨珠犯愁地揉揉眼睛。
如果梦里沈芸珠说的是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那她还得再加把劲儿,让沈珩快点讨厌她才是。可是先前让山匪绑他的事,他都不曾记恨。沈梨珠实在也想不到什么更绝妙的好办法了。
而且眼看离钟寻坠河那日不远了,真要是沈珩做的,阻止起来,应当没那样容易。梦中,只要是沈珩想做的,便没有他做不成的。
先前的内疚消散了大半。
沈梨珠清早醒来后,便思索良久,想着,能不能找那哑奴帮帮忙。
她要合冬传了话到张大夫的医馆里去,合冬回来后,只说那哑奴已有多日不曾回过医馆。
无法,沈梨珠只能到时带侍卫提前去钟寻要落水的地方蹲守,再提前将钟寻约到远离河水的地方。
转眼,过了清明。
沈珩早出晚归,还离开过江州一趟。沈梨珠倒是少有与他碰面,时常跑去张氏那里,有时遇见沈辰,难免拌嘴,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辰好似愈发讨厌她了。
当然,沈梨珠满不在乎,只盼着沈珩像沈辰这样讨厌她就好了。
这日,沈梨珠方从花房里折了几株花,捧着花回云栖苑时,听到下人说,过段时日,张氏的侄女儿要来沈府小住一段时日。
张氏这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很有主见。今年过年时她还曾来过。
沈梨珠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中,甫一坐下,就要合冬取来纸笔,她要给钟寻写信,没几日,是钟寻落水的日子,她挑好了酒楼,打算约钟寻到酒楼里一道用回午膳,待用完午膳,再同他去灵福寺走走。
晚间接到钟寻回信,沈梨珠皱了皱眉。
她以为,钟寻这回不会拒绝的。
就是会拒绝,也不会以他那日还要背书为由。
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既是要背书,那梦里,他缘何又在那日出了府,去的,还是与钟家隔了很远的运河。
沈梨珠细长的眉头拧起,将信放到一旁,又在想,或许是临时出了什么事,钟寻才出的府。
一晃就到了钟寻落水之日。
沈梨珠觉着那刘三脑子灵光、嘴严实,人高高大大,便叫他跟在身边当侍卫。
沈梨珠在运河附近的饭馆里要了间靠河的包间,时刻盯着运河,卡着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