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子却叹了一口气:“万事莫强求,顺其自然,老夫想,这对于女郎而言,应当是最好的箴言。”
阿槐听得糊涂,在阿槐看来,纪常羲不需要强求,就已经能得到许多他触不可及的东西了,却瞥见纪常羲沉默地望着窗外的绿竹不发一言,程夫子见状,也不再多说,跨门而去。
夕阳落幕的时候,纪常羲才同阿槐回去,坐在马车里,掀帘看窗外的晚霞,美得令人心颤。
纪常羲直勾勾地望着天边的云彩,似乎陷入了沉思,阿槐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突然,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车内的两人都发出了惊呼,好在没有磕到哪里。
车外的侍卫道:“女郎,车轮坏了,若步行的话,还需走半个时辰。”
走回去是不可能了,纪常羲便让一个侍卫骑马回去换马车,另一个侍卫守在原地。
阿槐同纪常羲下了马车,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纪常羲似乎有些累,靠在阿槐肩膀上喃喃地说了一句,“阿槐你知道么?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万事莫强求,当年的那个和尚是这样,兄长是这样,程夫子也是这样,难道我强求什么了吗?我明明一点也不贪心……”
阿槐不知该怎么回答,侧头去看纪常羲的眉眼,只见她阖着眼睛,脸上难掩疲倦之色,清浅的呼吸似乎就在他的耳边。
他伸出手为纪常羲遮住了阳光,保持着以手作伞的姿势,一动也未动。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等来的却不是纪府的马车,而是三个黑衣人,都带着刀。
侍卫大喊,“阿槐,快带着女郎跑!”
下一瞬,侍卫已拔刀同黑衣人打斗起来。
阿槐拉着纪常羲疯狂往前跑,一个黑衣人余光发现二人往树林跑去,遂也紧紧追了上去。
生死关头,阿槐脑子里却浮现出方才在书院里纪常羲问他关于文与武的问题,他不禁想,如果此刻是相里千俞或者是纪长嘉在纪常羲身边,那他们一定不是像他一样拉着纪常羲狼狈逃命,而是毫不胆怯地迎敌而上了吧。
“啊!”
二人跑得太急,没注意下脚下的藤蔓,双双扑倒在地。
阿槐看了眼落后几十步的两名黑衣人,和眼前脸色发白的纪常羲,心里急得发慌,“女郎,还能跑吗?”
纪常羲艰难地点点头,“能。”
阿槐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说道:“女郎,待会你只管往前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明白吗?”
纪常羲犹疑着点头,起身往前跑。
阿槐从地上找了两个石头,一手拿了一个,站起来,冲那那名黑衣人跑过去,精准无误地将石头砸在了黑衣人的眼睛上,他忽然有些庆幸,胡人杂技班的那些日子他竟也没算白待。
借助树林里的地势,灵活地躲过了几次黑衣人的大刀,但弱不敌强,刀还是伤到了他的手和脚,阿槐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痛呼声,硬扛着黑衣人的攻击。
不能让纪常羲听到,他想。
但血不断地流,每一处疼痛都让他想起胡人那几年的虐待。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一个忽然出现的络腮胡子大汉手中匕首一闪而过的精光将黑衣人杀死,才安然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身处棠园。
救命恩人络腮胡子大汉竟是霍韬,那日说要收留他的人。
纪常羲红肿着一双眼坐在床侧,看来是狠狠哭了一场,阿槐有些心疼,开口声音却嘶哑得紧,“女郎……放心,阿槐没什么事。”又看向霍韬道:“多谢霍大哥救命之恩,阿槐无以为报。”
霍韬摆手道:“我也是打猎凑巧路过,能帮上你们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纪长嘉刚刚送走大夫,回来时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了一下,只说道:“阁下救命之恩纪府定当倾泉以报,今日阁下不如留下来,家母已设置宴席来款待阁下。”
霍韬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
房内只剩阿槐与纪常羲两人。
纪常羲垂眼看着阿槐手上白色的绷带,伸手抹去眼角又溢出来的泪水,有些哽咽:“我以为你要死了……”
阿槐心底轰然一软,温声道:“不会,阿槐命贱,没那么容易死。”
纪常羲抬眼看他,泪水刚浸过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点点如月银光,叫他不敢直视,却又贪心得想再多看一会。
纪常羲却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阿槐不由地轻轻偏过头去:“那些黑衣人没伤到我的要害,都是些皮肉伤,养养就好了,女郎无需太担心。”
纪常羲却道:“阿槐,我不准你自轻自贱。”
阿槐鼻尖骤然一酸,他想,上天,到底还是是待我不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