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柳阖琛是刺向殿下的矛,但我不是。殿下也不要将我比作兵器,所有的兵器都会见血,我尚未杀过人,手上仍是干净的,柳阖琛杀了多少人,殿下心里应当比我清楚,而且,殿下既然愿意配合我将这盘棋下完,那应当是相信我的,何须再来这样质问我?”
萧令深脸色突变,握紧了手中的茶杯,苦涩一笑:“这是质问么?小怜,你信任我吗?如果你信任我,就不该隐瞒我。”
常羲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太后祖母说,这是后宫事,不该烦扰你。”
“后宫事……呵,”萧令深已不想再多言,疲惫地阖上了眼睛,“那这罗衣,孤该如何做?”
常羲说:“今晚殿下如何对她,下次来此,便如何对她。若殿下真的喜欢,此事了结,亦可纳她为侍妾。”
萧令深睁开了双眼,乍现寒光,“你倒真是大度。”
常羲抿唇,“谢殿下夸奖。”
第二日,太子脸色已好了很多,携本末离开了西苑,常羲在他们离开之前,让本末以太子的名义给罗衣送去了一幅字。
本末自然不解,常羲也不解释,只告诉他,这件事可以告诉柳阖琛,她不会怪罪他。
本末挠了挠头,说,“女郎是要替太子殿下安置身边人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之前宋太常说将宋女郎许给殿下做侧妃,你……不同意呢?”
他大抵是想说,你为什么要闹那一场呢?闹得如此尴尬,害得太子给宋太常赔罪,还伤了清流臣子的心……
常羲淡淡道:“你也知道,宋太常要的是太子侧妃的位置。”
本末便不说话了。
太子主仆走后,常羲让清先将罗衣带了过来,罗衣有胆子趁着昨晚的机会向太子剖白心思,尽管那是纪常羲一手促成,但今日同处一室,却没有胆量多看她一眼。
机会与命运,从来都是良莠不齐的,在这个阶级不平等的王朝,底下的人一旦有了机会,就会奋力去抓住,罗衣是个聪明女子,自然不会例外。
常羲想到收留过的阿槐,她曾尽心尽力对他,甚至让他一起读书,兄长也给过他逆转命运的机会,阿槐亦不负所望,尽管最后不知所踪,但常羲最早看到命运的轨迹开始改变,正是从他开始。
亦如今日的簌簌。
弱小,手无缚鸡之力,在拜入相里门下之后,一切都被颠覆。
所以,很多人缺的是机会。
她想给罗衣,一个颠覆的机会。
常羲将那三件衣裳摆了出来,蓝色、黑色与白色,罗衣以为常羲会训斥她,没料到她竟真地让她来试衣裳。
常羲笑了笑,指着那三件衣裳说:“蓝衣裳上绣的是一种花,名叫夕颜,俗称牵牛花,这种花很常见,开时并不惹眼,消逝的时候却很快。白衣裳上绣的是梅花,这是太子最喜欢的花,你应当知道。最后这一件,我并不常穿,既因为年龄小,也因为黑色,总是无边无际的,让人捉摸不透。罗衣,喜欢哪件呢?”
罗衣低眸看着那三件衣裳,都是精致无比的绣艺,再加之蚕丝的光洁与美丽,更显得华美。而她身上穿的是,粗布裙,绣的花样,也都是最普通的。
夕颜也好,梅花也好,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罗衣收回了视线,答道:“奴婢喜欢梅花那件衣裳,梅花是四君子之一,尽管我有着一颗卑劣的心,但也想拥有梅花这样美好的事物。”
“卑劣并不与美好相对,人,都有卑劣的一面,但是,有的人的卑劣会被伪装成大义,有的人卑劣就只能是卑劣,这取决于人,而不是品质,”常羲走近她,将话挑明,“换句话说,这取决于你跟随的人。”
罗衣睫毛微颤,眼中满是怀疑,“女郎会给我一席之地吗?”
“你知道我苦王昭仪久矣,在西苑尚且有源源不断的奸细,若我移至玄晖宫,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去应付后宫的龃龉?我并不热衷于勾心斗角,但王昭仪手中执掌的后宫之权,必须还给皇后殿下。”
常羲接着道,“这些年,王家的人在后宫作威作福,宫女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比如那位王太仆,借管宫中车马之名,中饱了多少私囊?又强迫了多少宫女?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还是王家人的后花园?你,又能逃得过多少次?”
罗衣满脸惊讶,纪常羲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分明已为此事筹备良久,她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
不然,夕颜花,可是转瞬即逝的。
“奴婢仍有一问,请女郎解惑。”
常羲道:“你说。”
“我并不受王昭仪器重,内里的事情不比女郎知道得多,西苑中,不止我是王昭仪的眼睛,女郎为何要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