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丝慌张,微微别过脸去,却听相里千俞反问道:“公主既知道臣与纪女郎相识,为何还要同臣介绍她呢?臣的这句,不过是顺着公主的话说而已。”
舞阳轻哼了一声,道:“你要是别的事情也都这么顺着我就好了。”
相里千俞眉头微蹙,淡声说:“臣的所有职责里,从来就没有这一条。”
“你……”舞阳似乎因外人在场,被相里千俞下了面子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瞪着相里千俞,气氛略微尴尬。
常羲不知相里千俞是如何同舞阳相处的,亦不知今日是否是因为她在场,所以相里千俞对舞阳公主如此冷淡,但总而言之,这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场景。
常羲出声道:“素来听闻相里世子年纪虽小,但忠于职守,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不偏不倚,鲜少有人对世子不满,民间百姓亦对世子大加赞扬,夸世子有宣平侯之懿范,但为人处世也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这不过是捡了些客气话说,常羲本意是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相里千俞只需顺着她的话,回夸她几句便好,但相里千俞却像认真了,问道:“纪女郎所说的是传闻中的相里千俞,未免有些夸大。本世子不过是个小将军,会些武艺,至于懿范就更称不上了,我若有心爱的人,定会为她破例,如此,纪女郎还信那些夸赞么?”
舞阳闻言脸色微微发青,眸中的忧伤几乎溢出来,而常羲更是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此时此景,都不是开这样的玩笑的时候,可是,相里千俞不该是这样不知分寸的样子……
所以他该是什么样子呢?常羲心底一惊,她这样想,不就是在希望相里千俞喜欢她,但又不会搅扰到她的任何安排吗?
可是,她没有这样的资格去要求他。
相里千俞仍在等着她的回答,常羲仰头对上那双深挚的眼睛,竟霎然松了口气,不管何时看到这双眼睛,她都会莫名的安心。
纪常羲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从容笑道:“世子这样说,我倒是觉得世子是个性情中人了。有道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太完美,往往招人嫉妒,更甚者,引杀身之祸上身亦有可能,所以,听世子这样说,我反倒放心了,毕竟,英年早逝,可是有若干例子呢。”
哎呀,这话,竟越说越阴阳怪气了,常羲歪头无辜一笑,似乎在说,相里世子请接此招。
二人暗流涌动,在旁人看来,还以为纪常羲与相里千俞多不对付呢,比如舞阳公主的侍女在看见相里千俞握住刀柄后,就吓了一哆嗦,想起了那个传闻,相里家的人,剑起人头落,锋刃上都不会沾上血迹!还好……相里世子今日带的是刀。
血腥场面自然没有出现,相里千俞只是习惯性地按住了刀柄,脸上没多少情绪,“纪女郎所言有理,本世子是要长命百岁的,不过,这杀身之祸,倒是有趣,就是不知道,杀手在我面前时,是我那把砍过狼王的剑更快,还是他的血肉之躯更难砍了。”
舞阳被这番话震了一下,缓过神来,上前一步挡在了常羲的面前,道:“世子若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本宫送小怜出宫,不多叨扰了。”
她牵过纪常羲的手就要离开,却被相里千俞拦住了,“臣正好有事去西山大营,纪女郎既住在西苑,不妨与我同行,西苑偏僻,此时天色已晚,若有不测,我还可以搭把手、救女郎一命。”
舞阳道:“小怜带了侍卫,无须劳驾世子。”
相里千俞像没听到一样,问纪常羲,“纪女郎以为呢?”
纪常羲猜测他或许有事同自己讲,顺势答应了下来:“公主放心,世子不会对我怎样的,而且能让世子为我护驾,也是我的荣幸。”
舞阳看看一脸平静的纪常羲,又看了眼气定神闲的相里千俞,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好吧,小怜,你下次进宫记得先来找我,我很是想念你的。”
常羲安抚她,“明年我就会搬到玄晖宫了,殿下不必为我如此烦恼。”
“嗯,”舞阳应了,对相里千俞说,“千俞哥哥,我回宫了,小怜就交付于你。”
相里千俞道:“公主慢走。”
待舞阳与她的侍女走远了,纪常羲立刻剜了相里千俞一眼,快步向宫外走去,清先对相里千俞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相里千俞未动,凝眸于纪常羲的莲青色身影,裙摆卷动时,就像荷花池随风而动的莲叶,层层叠叠的,只需一细想,便能窥见叶面下脉脉的流水,如她姝色般灵动,可相里千俞却在想,常羲何时会再穿海棠花色的衣裙呢?
他想起金陵的棠园,亦想起西苑那片他亲手种下的海棠林,春天来时,海棠花下深染艳凝绛缬,浅荂深萼正似她无忧笑颜。
①本文最后一句改自[ 宋 ] 石扬休的《海棠》,“艳凝绛缬深深染,树认红绡密密连……开尽夭桃落尽梨,浅荂深萼照华池”,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这首诗,引用与原文意思有出入,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