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常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王昭仪命我制雪梅茶,若腊月初雪才至,这茶,想必也不用做了。”
萧令深歉意地说:“委屈你。”
纪常羲摇头一笑:“不委屈,殿下此去南阳,可有何发现吗?”
“南阳耕地肥沃,但也禁不起长久的耕作,长久的耕作后,土地流失,会变得越来越贫瘠,农民的收成便也不如往日,扣除农民所要上交的赋税,便不剩下多少,如果没有收成,来年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一旦形成大批收成无多的农民,流民也将成为国患。”
纪常羲不懂农事,只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呢?”
萧令深道:“父皇将户曹之权交予孤,若国库中的粮食不多反少,定又要被诸臣诟病,然而田地上的事情,哪里是一天就能看到成效的?既要顾及世家,又要顾及农民,孤现在,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为何要顾及世家?”
“良田均被世家占有,留给农民的,都是些贫瘠的土地,或者,根本没留给农民多少土地,”萧令深望向她,无奈道,“南府大半土地,不就都在周纪二氏手中么?玄晖宫如此恢弘的建制,一半的钱都是纪氏出的,可谓富可敌国。”
纪常羲反问他:“北方豪族不也如此么?殿下若顾及太多,想必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孤自然是要改制的,”萧令深揉了揉额角,露出些倦意,“世家都是些硬骨头,难啃啊。”
常羲不再多问。
她明白太子的意思,要改制,必要有一个出头鸟。周纪二氏富可敌国,但无权,所以想要权,可是周纪二氏也不会轻易背叛跟随他们多年的世家,对于世家而言,丧失人心,是比丧失土地更可怕的事情。
她不敢肯定外祖父的想法,但至少能确定,纪长嘉绝不会同意改制。
若要改制,也得从北方世家开始,百年淤泥难除,更何况是百年世家,这事得抽丝剥茧,层层递进,万万也急不得。
车马行至朱红燕宫外,萧令深扶着纪常羲下了车,正碰上翌王妃牵着小皇孙萧轲走过来,却不见翌王萧令津的身影。
萧令深问候道:“皇嫂安好,怎不见三哥一同前来?”
翌王妃道:“太子这是去接纪女郎了?你俩感情真好,明年就能完婚了吧?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纪常羲笑着应了一句,“王妃说的是,时光如梭,总是不饶人的,我初来雒阳时,还承蒙您照顾呢。”
翌王妃摆摆手,“提不上照顾……我如今倒是为你们三哥操碎了心,他啊,平日里的烂性子,中午喝了个大醉,满身酒气,今日不比家宴,我就让他待在府中了,想着让阿轲过来在父皇面前露露脸,至少也能记着念着这个皇孙……来,阿轲,叫太子皇叔。”
萧轲年仅五六岁,一身稚气,却有模有样地行礼,活像个小大人一般,“见过太子皇叔,皇叔可安好?”
萧令深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孤安好,许久未见你,竟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看着,样貌倒是更像皇嫂一些。”
翌王妃也笑:“像我一些,倒也好。”
纪常羲曾听闻翌王萧令津的生母是下等异域舞姬,正元帝醉酒后阴差阳错临幸了她,才有了如今的萧令津。
不过那舞姬位份极低,在萧令津四五岁时便去世了。
萧令津眉眼宽阔深厚,大部分遗传了他的生母,幼年时也因此遭到了许多不幸,这本是众人都可以拿来作为笑谈的轶事,只是萧令津同萧令泽交好后,也逐渐在朝堂崭露头角,才渐渐没人敢取笑这位皇子。
萧轲现今是唯一的小皇孙,生得像中原人些,也能夺得正元帝更多的宠爱,况且这孩子一看就十分的早熟聪慧,翌王被贬三年,萧轲能有如今这副乖巧模样,可以说全仰仗翌王妃的教导。
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但纪常羲不会主动去结交她,正如翌王妃也从未主动结交过她一般。
宴席设在嘉庆殿上,纪常羲在女眷席上,王昭仪今日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全然看不出是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常羲环顾四周的妃嫔,再次感叹,美貌,确实是女子天然的利器,若有他物加持,必成绝杀。
至于这他物,可以是身世,也可以是人的智慧。
纪常羲饮了一口面前的酒,不甜不腻,想来是静夫人宫中酿制的果酒,今日宴席虽然是王昭仪负责的,但静夫人的大局观,一向比王昭仪的精打细算更让人钦佩。
她又抿了一口,好酒,自然只有心灵手巧的人才能酿制出来,想到这,纪常羲抬眸望向静夫人,遥敬了她一杯。
静夫人亦举杯,回以微笑。
纪常羲饮完一杯便瞥了眼门外,舞阳公主还没有来,她有些纳闷,平日里这种宴席,舞阳都会盛装出席,然后享受一众夫人的吹捧与夸赞,今日却不知为何姗姗来迟?
她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