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灵现身膳园,却并非她本意想来,而是受到同僚的呼唤,被对方的神识引至此处。
膳园还未营业,庖丁正在后厨备菜,浑然不知偌大的前厅里正有两位神者坐在桌前安静地对峙,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找本神何事?”霁灵语气疏离淡漠,双手环抱于身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从安真君眉毛紧锁,明明前厅无人,还是左顾右盼一番,低声道:“下官听闻,上神欲去北海杀……咳,杀那玩意儿,是真的吗?”
“本神曾立誓,穷奇早晚要死在本神手中。此次乃大好时机,绝不容失。”霁灵轻声嗤笑,暗道从安所谓的听闻,其实是她故意放给他听的消息。
“上神三思啊!”从安急得直拍大腿,极力劝阻,“如今神界的境况上神再清楚不过,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于天兵天将而言便是群龙无首,您叫他们可怎么办呀?!”
“群龙无首?”霁灵笑道,“从安真君失言了,谁不知道九重天的真龙唯有天帝,你这话若是叫那些神官听了去,定会参你一本大不敬之罪。”
从安吓得一激灵,连忙捂住嘴,再说话都不敢把嘴张圆了,呜呜哝哝地解释:“哎哟,下官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请上神千万帮忙瞒住……不,就请上神当作没有听到罢!莫叫言官们知晓啊!”
“那是自然。”霁灵先是笑着答应,见从安松了口气,又话锋一转,“不过从安啊,你同本神共事多年,应当很了解本神的性子。若想让本神替你瞒下方才的话,你得先为本神做一件事。”
从安暗道不妙,小心问道:“上神先讲来听听。”
霁灵睨他一眼,朱唇轻启,“此事不难。三日后,本神会去北海斩杀穷奇,届时需要真君替本神保护一个人。本神答应你,事成之后,战神一职再无空悬。”
“此话当真?!”从安眸中精光一闪,迫切追问,“保护何人?”
霁灵抬手一挥,在半空中幻化出卿寻的身影。
从安瞧去,由衷感叹:“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啊。”然后看了看霁灵,暧昧地笑起来,“下官懂啦!”
霁灵不理会从安戏谑的眼神,撤去幻术后在桌上变出一套茶具和已经烹好的热茶。她亲自给从安倒了一杯,递过去,说:“万象山的茶园采摘的,很香,你尝尝看。”
从安忙不迭接过,将茶杯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点头应道:“确是好茶。”他执杯浅啜一口,茶香顿时沁入心脾,遂又咂了咂嘴,感慨道,“此茶芬芳馥郁,以莲瓣杯相盛更显雅致,二者相得益彰,美哉美哉……啊,多谢上身款待!”
“真君喜欢便多饮一些。”霁灵勾起唇角,再次拎起茶壶为他斟茶。
从安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无妨。”
从安捧着莲瓣杯忽然问道:“对了,敢问上神是要下官如何保护那位小仙家呀?他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嗯,他要陪本神一同去杀穷奇。”
“噗——!!!”
“……”
幸好霁灵早有准备,从安喷茶的一瞬间,她已在面前设下屏障遮挡。
“上神你!你你你,你诳我?!!”
“真君何出此言?”霁灵散去屏障,装傻反问,“真君不是答应了本神的要求,才会饮下本神所赠的茶吗?”
从安只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仿佛刚刚喝的不是茶水,而是弱水。他拍着胸脯连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气恼地绷着脸,瞪着霁灵咬牙切齿道:“你是算计好了拐着弯儿的要拉我下水呀!”
霁灵耸耸肩,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是又如何?
从安深吸一口气,闭眼道:“如此说来,还请上神恕下官无能,办不到上神所托之事!”
霁灵不急不恼,慢悠悠道:“从安,你与本神相识多年,不妨扪心自问,本神待你,究竟如何?旁的暂且不提,只说天帝曾多次命你处置那些犯了事的神官,哪桩哪件不是本神帮你完成的?”
从安腹诽:你还敢提这个?提起我就来气!你一杆长枪架在那些神官的脖子上,他们哪敢说一个“不”字?犯重罪的便也罢了,那些因犯小错而受罚的神官迫于你的淫威不得不自请错一罚十,可到最后哪个不是回过头来找我算账?!
“上一回大次山出现妖祸,恰好司危府的掌事神君告了假,无法前去降妖,天帝便命你领兵前去。你得知消息后跑到丹阙宫的门口哭了整整两个时辰,最终还不是本神替你平了此事,你忘了?”
从安有些底气不足了,却还是想:那你好歹也是“代战神”,领兵作战本就是你分内之事,大次山的妖再不成气候,合该也是你去啊!
“另外,若非长盛,你现在还是司吏府的一个代笔小官,苦苦熬着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你莫要忘了,是长盛向天帝举荐了你,你才能成为今日的掌事神君。长盛那般照拂于你,如今替他报仇之机已到,你有何颜面百般推脱?”
从安内心负隅顽抗:先战神确实施恩于我,可穷奇那等凶兽,即便是先战神也难逃其口啊!再说我……我不是已经帮他修房子了么……
霁灵老神在在:“这么多年你虽是尽心修缮璇霄阁,可其中有些账目,怕是也经不起细查吧?”
“啊!上神莫要再说了!”从安彻底败下阵来,连连摆手阻止霁灵,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嗓子一阵干紧,咽了两下吐沫,小声哀求,“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可是上神,您总要派点兵力一起去啊?杀穷奇哎,不是闹着玩儿的!”
霁灵摇头,亦是为难地说:“此事不宜张扬,本神无法调兵。”
“啊?!那咱们不是以卵击石,找死吗不是……”从安快哭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揪着头发嘀咕道,“不然,还是跟司危府的掌事说一声,悄悄借兵……”
“不可。”霁灵淡定地劝道,“从安,你别那么迂腐呀。”
从安哼哼唧唧:“下官若是迂腐,早将此事禀告天帝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从安面露窘态,支支吾吾的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