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
君安不知道是第几次叫阿染的名字，可她蹲在牛棚里搭兔子窝，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他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真的连阿染也看不见自己了。每每想到此，君安都是一阵心慌。
阿染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周身似乎飘荡着满满的怨气，嘴里振振有词地对兔子说道：
“你们别以为逃过一劫，本魔王给你们搭窝只是为了把你们养肥一些，再将你们烤了炖了吃……”
君安走到阿染身后，想与她说明自己心中所想。
他刚一站定，就听到韩郑浑厚洪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师父！”
阿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君安没有本体，恐怕他已经被她踩到了脚。
君安咬了咬嘴唇，后退两步让开了路。
其实他让与不让没有区别，阿染像是没有瞧见他似的，径直穿了过去，边拍去手上的土边问韩郑：“你怎么来了？”
韩郑抱着两只小菜坛子，憨厚地笑道：“俺娘让俺送腌菜来。”
阿染好奇地接过，走到石磨旁把菜坛子放在上面，刚一打开，腌菜的香气就立刻飘了出来。
“好香！”
阿染赞不绝口，伸手就往菜坛里捞，被韩郑连忙制止。
“师父，您别直接用手呀！”韩郑往屋子里瞧了瞧，道，“您这里有碗筷吗？俺帮您去拿。”
以魔王的修行，几天不用进食也不会觉得饿，加上阿染这两天正与君安赌气吃不下饭，所以忘记了添置凡人所需的日常用具。
眼下被韩郑这么一问，阿染便有点心虚，如果韩郑发现屋内一双碗筷都没预备，很容易联想到她是不是好几天没吃饭，浊骨凡胎几天不吃饭还能红光满面地站在他面前，实在匪夷所思。
于是阿染故作打量道：“瞧你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是个讲究人。”
韩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碗筷应该在屋内的柜子里，为师去找一找，你在这里等着。”
韩郑点头应好，女子闺房他确实不方便进去。
但君安方便。
君安此刻才发觉魂体也有魂体的好处，比如可以穿门而过，自由地跟在阿染身边。
阿染进屋后立刻关上门，施法在桌上变出了几只精美的琉璃碗，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似乎觉得不够漂亮，便又收了起来换成玉碗。
看她满意地点点头，端着碗准备走出去，君安忍不住嘴角含笑地提醒道：“不对。”
阿染不想与他说话，却想知道他所言何意，便停在了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碗，心里疑惑道：哪里不对了？明明很漂亮，他是不是没话找话？
君安道：“这么破败的茅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精美的玉碗？”
“……”
阿染疏忽了。
她不动声色地把玉碗藏在怀里，暗中施法将其换成了最普通的瓷碗，还悄悄用指甲在碗沿抠出来几个口子，使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阿染哼了一声，推开门走到石磨旁，把破碗重重地往石磨上一放，本就有裂痕的瓷碗登时碎了一只。
韩郑看得一愣，吞了吞口水问道：“师父，您咋了？”
怎么就大意了呢？凭白让君安看了笑话！阿染气不顺道：“看见这碗，心烦！”
“碗有啥可烦的……”韩郑疑惑地把碗挪到眼前转了一圈，“……哟，这咋这么多口子呢？要是用它吃饭，非得把嘴划伤了不可。”他紧着把碗推到一旁，诚恳地邀请阿染去自家吃饭，“师父，您救了俺的命，俺娘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您，要不今日您就去俺家吃饭吧！”
“好啊！”阿染欣然同意，抱起那两只菜坛子，说道，“不过为师要先把它们收起来。”
阿染跑回屋里把菜坛子放到架子上，余光瞥到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君安。
她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如果他们再僵持下去，自己便赶不及在过年之前娶到小郎君了。
阿染可不想独自冷冷清清的过年。
她故意放慢动作，等着君安再一次先开口与她说话。
如她所料，君安缓缓道：“真要去韩郑家里吃饭吗……”
声音里满是不甘愿。
阿染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嘶，谁在说话？”
她愿意同我讲话了！君安大喜过望，忙跑到阿染身旁，双手拍着自己的衣襟说道：“我我我。”
阿染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是谁呀？”
君安一怔，“我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又慌了一慌，低着头试图遮掩，“我是君安啊。”
“哦？”阿染假装冥思苦想道，“本魔王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君安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气话，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了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低下头抠着修长的双手，小声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
“哼！”
“但是，阿染，”君安不直视阿染，只微微抬眸偷偷去瞄阿染的脸色，试探道，“你别不理我……”
阿染慢慢转身瞧向君安，看他一副小心翼翼、委屈讨好的模样，心里亦是生出了几分酸涩。
我这几天做的是不是真有些过分了？阿染不禁自我反思起来，然而下一刻她又觉得不对劲。
不对！他故意的！
小郎君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为所欲为！故意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诱她同情！
啊，可恶啊！阿染磨了磨牙，自己偏偏就吃这一套！
“罢了，我不生气也可以。”
最终还是阿染先败下阵，瞧着君安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她默默叹了口气，努力端住姿态，说道：“前几日你说有没有本体对你而言并不重要，那我现在问你，究竟……究竟什么对你来说才算重要？”
君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了一个字：“你。”
阿染未曾想到君安这般直白，一时间竟忘了接下来要问什么，只觉得累积了几天的心头火顿时消下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