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寻低头看看护腕束袖,又抬头看看霁灵。
这对束袖上绣着两柄如意,确实好看,也很结实。
霁灵敛了笑,沉眸望向静得诡谲的河面,眼中闪烁出凌厉的寒芒。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投入河中,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听到水面传来波动的声音。
“此地妖气森森,非人间之气象。”霁灵指着对岸问卿寻,“那就是妖界的入口,仓集山。小可爱,你想不想去玩一玩?”
卿寻直言想去。
霁灵打算施法带他前去对岸,突然她的手被卿寻按了住。
卿寻问她:“你为什么只带我来这里?”
霁灵一笑:“徐长老对你交口称赞,费尽心思地撺掇仙门主派你来冒这个险,我总不好拂了他的美意……”
见卿寻不应声,霁灵知道自己这两句淡话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便又补充道:“再说徐长老门下那些弟子,也就只有他当块宝似的捧在手心,依我看是没有一个中用的,连你的衣角都比不上,带他们过来只会徒增麻烦,成不了事。”
月色下,卿寻略显得意的小表情像极了偷吃到蜜糖的小童,霁灵暗暗瞥去,但见他唇角一收,故作严肃道:“原来如此,承蒙上神抬爱。”
霁灵笑弯了眼睛,问:“现在你可以松开手了吗?”
卿寻轻轻放开手,安静等待霁灵施法带自己到对岸。
可是就当霁灵再次抬手准备施法时,本来静谧的河面不知被哪里刮来的一股邪风搅弄,瞬间变得翻起波涛、危机四伏。旋即,一道光亮从仓集山前往巟阳河的河底冲去,速度快极,眨眼间便钻入河中不见踪影。
片刻后,巟阳河逐渐恢复平静。
霁灵双眸迸出异样的神采,嘟哝一句:“来的真巧!”随后立刻腾空跃起来到对岸,连卿寻也没顾得上带,就停在了那道光亮刚才出现的位置。
论功法,卿寻暂且不比霁灵,但论反应速度,卿寻却与她不相上下。霁灵前脚才落地,他后脚就驻足于她身侧,低声提醒:“小心些!”
霁灵神神秘秘地笑道:“小可爱,咱们今日撞大运了!你可知方才那道光亮是什么?”
“妖识。”
“孺子可教!那你再猜猜是谁的妖识?”
“子炎。”
“聪明!厉害!”霁灵一边说,一边沿着妖识方才的踪迹往巟阳河心靠近,“子炎三更半夜钻入巟阳河底,想必是下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他将那些凡人剥皮锉骨的罪证!你在此等候,我去探探!”
卿寻急忙拦道:“我同你一起!”
霁灵倏然停下,眉心微凝看向卿寻,迟迟不肯点头同意。
说实话,她本想带他来妖界斩杀几只小妖,试探一下他的身手,不曾想会遇到凶徒子炎。虽说巟阳河是分割妖界与人界的中间地带,但照如今的情势看,这条河怕是已经被子炎侵占了。
河底情况不明,若真与子炎兵戎相见,以卿寻的修为,他能与子炎打个平手吗?想到这,霁灵不是很愿意卿寻现在就跟着自己去冒险,质疑道:“小可爱,你行吗?”
“?!”卿寻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不可思议,这问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行吗”?!
他深感无语,面色一沉,二话不说直接化作灵识朝巟阳河心飞去,以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行!
“哎你——”
这小娃娃也太冲动了!霁灵急匆匆地跟上去,怎料沉入河中才发现,这条界河下竟分为三层:最浅层的水面平静无澜,看不出任何异常;潜入中间一层则变得暗流涌动,似是被谁设下了阵法结界,滚滚河水甚有规律地朝闯入者袭来,恶臭熏天的同时还飘来各种牲畜和人的碎尸乱骸……
霁灵阵阵作呕,紧忙屏住气息左右避开,不多时便潜身至最深一层,见到了巟阳河底的真实面貌:此处与中上两层截然不同,是被妖者用法术分隔开来的一片干涸之地,竟没有一滴水落入河底,立身其中可呼吸无阻、视物清晰。
放眼望去周遭矗立着诡形殊状、密密麻麻的矮塔,约莫千座不止,每座仅不到五尺之高,与其说它们是塔,倒不如说是一座座塔形的坟。
霁灵行走在塔坟之间格外谨慎,不敢贸然推到它们,而是慢慢走到角落里,选择了一座位置最偏僻且还没有她高的小塔坟,缓缓朝它伸出手,施以神力探查里面究竟是何东西。
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塔坟里传出:“呀——!!!”
声音极尽凄厉怨恨。
霁灵倏然收手,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心想:锁在里面的居然是冤魂,听这叫声似乎还是一个孩童……她察觉到有人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来,便横跨一步躲进暗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来者。
不是卿寻。
只见对方停在发出尖叫声的塔坟前,一双透着慵懒和傲慢的吊梢眼上下扫视塔坟,唇角弯起轻蔑的弧度,讥讽道:“叫什么叫?本王用你们的人皮制鼓来赠与本王的堂弟、妖界帝储,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看来他就是狐妖子炎了。霁灵环顾四周,暗自忖度被关在这些塔坟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西酬国那些惨死百姓的冤魂。
不下千条的冤魂聚集于此,其怨气可想而知,倘若稍有不慎打破了这些塔坟,它们必定会越过界河回去西酬,祸害更多的凡人。
可度化它们又非一时之功……霁灵正盘算着如何才可以既活捉住子炎,又能顺利度化冤魂时,忽听子炎又阴阳怪气道:
“你们呀,要恨就去恨那位妖界帝储,他叫子——世——!乃陛下亲自之名呢!呵呵,子世,世,世为何意啊?父子相承世代相传之意!哼,说到底,那老不死的从未想过将妖皇之位传于本王!”
子炎气急败坏地捶打着塔坟旁的荒草,重重哼了两声后,继续道:“当初那话说的多好听呀!什么陛下若无嫡子,本王便是继任妖主?!呸!放屁!统统是狗屁!那老不死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野狐,口口声声说怀了皇室贱种……哼,果不其然是贱种啊,出生便是赤白相间的杂色皮毛!一只杂毛狐狸,怎可与本王相提并论?!身份卑贱至极,凭什么他就是帝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