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上神”,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刺入卿寻的心里。
他怎会不明白子世说的道理,只是一想到霁灵身陷囹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就追悔莫及,一双泪眼怔怔望着碎石门,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满是苦涩与不甘:“我知道我现在不该同她见面,我也知道,唯有我站在她的对立面,才能保证神魔两界平衡,且不被旁人看出端倪……可凭什么,凭什么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却让她替其受过?!”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话给谁听?!”子世极不耐烦,懒得正眼瞧卿寻,半是讥讽半是虚伪地建议道,“不然你自毁修为即刻入魔,我马上就放你入城,再不阻拦你和她。”
卿寻何尝不想,可他不能,所以才恨透了自己。他没说出霁灵的嘱托,而是拿出那张金箔小笺交给子世,说:“把这个给她,她看了之后定会找我算账,或许那样我还能再见到她,而不至于给她带来麻烦……”
子世不情不愿地抓过那张皱巴巴的小笺,扫了眼上面写的内容,瞬间瞪大双眼又惊又疑地喊道:“你要成亲啦?!”
卿寻脸上蒙着挥散不去的阴霾,死咬牙关不承认这婚事。
子世顿觉心头躁郁烟消云散,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欢愉,好像已经看见自己和霁灵携手并肩地走在一条无限光明、吉祥止止的康庄大道上的画面了!他嘴角飞扬,用力地握了握卿寻的手,又拍着对方的肩膀怪声大笑:“恭喜啊恭喜!一朝赘娶,平步青霄啊!卿寻神君,哦不,应当是卿寻帝——婿——!哎哟,将来你要是成为继任天帝,可要带领神界同我们妖魔两界和睦相处呀!哈哈哈——”
狐狸本性显露无疑。
卿寻面色阴沉的可怕,没再说一个字就挥袖而去。
子世仍在原地止不住地笑,朝那个单薄瘦削又充满阴鸷气息的白衣背影高大喊:“本帝储恭贺神君与凤女新婚大喜!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他日定去讨一杯喜酒喝呀!”
城门碎石消散,子世哼着小曲儿回到万魔山中,却未见霁灵的身影,思索片刻又转身去了魔宫。
霁灵正在魔宫殿内处理伤口。自入魔界不过几个时辰,她已经同不下万名魔者交过手,那些魔者听闻老魔尊的死讯就立刻赶来夙罗城,意欲同所谓的新任魔尊一较高下,或是想为老魔尊报仇,或是想杀了霁灵后自立为王。
但他们似乎都小瞧了黑羽凤凰的力量。霁灵虽有些生疏,却还是能够利用魔修操纵真身攻击那些不识好歹的魔者,轻则将其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重则直接废掉修为令其魂飞魄散,且来者不拒。
毕竟论打架,霁灵还从未服过谁。
奈何魔者们不讲究武德,竟十几甚至几十个联合起来围攻于她,还有些阴损歹毒的暗中施以毒粉欲置她于死地,故而过招之际她的身上仍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五脏六腑亦有受损。
子世进入大殿时,霁灵刚处理好胳膊上的一道刀伤,听到了那不成调的曲子便抬眼瞧去,但见一条巨大的毛绒狐尾正欢快摆动着迎面而来,她随口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曲声戛然而止,子世看见霁灵往胳膊上胡乱地敷抹着草药,啧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用温软的指腹重新铺平药泥,又以自身修为替她疗愈内伤,满眼心疼,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哎哟……怎么这么严重啊!”
“我杀了老魔尊,他的信徒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些早就意图篡夺魔尊之位的魔者,更不愿轻易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每一个都是下了狠手的。伤重些,也正常。”
“正常什么呀!”子世气愤道,“那些就是乌合之众!痴心妄想!我替你去教训他们!”说完抬脚就走。
霁灵忍痛拽住子世,皱着眉头说:“我初获魔修,与黑羽凤凰磨合得不算太好,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救不了你。”她原想摸摸他的狐狸耳朵以作安抚,但抬起手才发现,她居然已经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碰到他得耳垂了,不由感叹道,“小狐狸长大了。”
子世低了低身体,用狐狸耳朵去蹭她的掌心,“霁灵……”
“怎么不叫上神姐姐了?不对,现在你得改叫魔尊姐姐了。”
“霁灵。”
子世固执地直呼其名。
霁灵不应声了,笑容淡去的同时慢慢收回了手,眼睫一垂,注意到子世手里似乎攥着东西,下意识伸手过去:“拿的什么……”
“没什么!”子世慌忙把手背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刚才有人来传神界的喜讯,说那个新任战神的册封礼将于十日后举行,问魔尊去是不去,呃,这个,就一张请帖而已!”
他有私心,没提卿寻来过的事情。
霁灵答得干脆:“不去。”
“对对对!不去好,眼不见为净!那仙豖豖还要再典礼上迎娶凤女,到时候指不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呀!坏了!”子世一顺嘴就都说了出来,瞬间就想把自己的嘴给拧下来,懊恼地找补道,“不是!我胡说八道!你就当没听见!”
“……”
霁灵听见了,听得真真切切。她恍惚地走到窗边,膝头一软便坐在了长榻上,手脚微微泛出寒气,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心口蔓延至全身,来势汹汹,比任何伤口都疼,简直令人窒息,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软肋上狠狠剜了一刀,哪怕药神再世、哪怕寻遍世间良药,都再难医好……
良久,霁灵怔愣道:“他没被为难就好。”
“霁灵,你……”子世担心她,走过去想要抱一抱她,却在抬起手臂后又缓缓放了下去,只紧紧蹙眉,劝道,“你想开一些!”
霁灵强颜欢笑,故作不在意道:“无妨,他与凤女成亲的事,我会另找他算账,不会放过他的。”
子世一怔,他们竟说了一样的话!他有些不开心了,问霁灵:“你要做什么?”
霁灵眸光深沉地望向窗外,“本尊要送新郎官一份厚礼。”
难受归难受,可她从不会让自己沉陷在伤痛之中无法自拔,该报的仇,该出的气,一分一毫都不会少。况且,本就是她要卿寻留在神界,早就应该料到茗欢会借机使计嫁给卿寻……也罢,趁机让他彻底摆脱那些愚神的猜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