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谢。”霁灵瞥见地上的兽头,欲退出卿寻的怀抱同他讲讲正事。
卿寻却把她抱得更紧了,头埋在她的发丝间低低哼道:“再抱会儿,许久未见你了。”
“也不算太久吧……”霁灵小声嘀咕一句,索性靠在卿寻的肩头说,“这几日我写了本虚妄书,书中条条款款都是攻诘诸神的错处,我打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遭受的灾难与苦痛是拜谁所赐,你可要看看,再酌情添上几笔?”
卿寻笑道:“娘子文采斐然,所著之书必定针砭时弊、行云流水,为夫叹服,叹服。”
霁灵象征性地轻捶了他一下,“你还没看呢!”
卿寻知她不显摆一番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松开了手,目不转睛地欣赏起她那颇显得意的小表情,内心充满着说不出愉悦。
霁灵双指一点,凭空变出一摞书册,足有一人之高。卿寻着实一惊,短短几日她竟然写了这么多?难怪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再一端量她略显瘦削的脸颊,他又默叹:唉,她怕是为了写这虚妄书,饭都没有好好吃吧……
卿寻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翻看,只道其中文辞犀利,所述之事无不令人愤慨,除雨师因私忘记布雨导致人界大旱之外,还有诸神卖官鬻爵、瞒上欺下,同仙者沆瀣笼络人界的世家大族,却压制寒门子弟修习仙道;新任雪神惯常不司其职、敷衍塞责,布雪时犯懒打盹过了时辰,害得人界遭遇暴雪,庄稼受灾,农户啼饥号寒,百姓挨饿受冻,大量流民冻死路边,事后雪神却与夜神互相推诿,怨夜神未能准时值守才令她忘记了时辰,二神因此互斗百年,最终不了了之……
当然,虚妄书里还记载了天帝与老魔尊私相勾结一事,那些无辜殒世的神者多为世族出身,若其家族知晓真相,必不会轻易饶过罪魁祸首。
卿寻思忖道:“书中所写桩桩件件已是令人发指,如果非要再添上什么,那么当初斩杀穷奇时,天帝故意命鲛人族放松守卫,后来又不予承认,令鲛人族蒙冤多年而不敢言,此事可要加添上去?”
霁灵稀奇:“你也知道?”
“是,在北海时我就觉得奇怪,即便没有穷奇,神墓的守卫也太松懈了,更何况穷奇现世捣毁神墓,鲛人族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疑点甚多。我在九重天暗中调查过,似乎是有个小神官曾去北海传旨,但后来那小神官就不知所踪了。此前我去北海商谈灯油一事,也从几个鲛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传闻,总之是与天帝脱不开关系。”
“鲛人族虽然势单力薄,但自首任族长起就对神界别无二心,忠贯日月,恪尽守墓之责,从未有什么过失之处,无非是那些年与妖界交往密切了些,天帝就因此生疑,以为其心必异,妄而诛之,却又怕引起众怨,所以只让神官去送信令其放松神墓守卫,趁机给鲛人族安上罪名并除去他们的神籍,呵,实在愚昧。”霁灵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两下,叹了叹气,又把书扔了回去,可惜地说,“但是我没有证据啊,你所说的小神官也尚未找到,所以没办法写进书里。”
卿寻应了声,翻书的手忽然一顿,“这是?”
霁灵探头看去,笑道:“你刚才看的是文字部分,从此处开始就是图画了。我特意让魔界的画师将那些文字都画下来制成图册,以便凡世众生有不识字者,还可以看画了解诸神的罪愆。”
卿寻摇头失笑,合起虚妄书问:“你准备何时将它公诸于众?”
霁灵笑意渐淡,眼睛里凝着别样的情愫,缓缓道:“涅槃那日。”
……
那一天,魔界血月高悬,黑云压城。
霁灵立于魔域之海,化出真身飞至高空。
黑羽凤凰庞大的身躯在海面盘旋,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后声,卿寻同霁灵并肩而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长盛和连雾伫立岸边,屏气慑息、神色肃然,皆变出兵戈攥于掌心,随时替霁灵护阵。楠桦更是早就从北部赶了回来,此刻正在夙罗城外携桤暮和众魔军驻守城门。
夙罗城难得宵禁,城门紧闭,万籁俱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诡秘莫测,压抑至极。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连从不闭市的百鬼夜集也挂上了休市的牌子。城中只有魔君马侯领着几队人马在各条街巷巡视,如遇魔者好奇出街则立即将其轰赶回家。
至于书游,虽不知为何,他却还是按照霁灵的命令独自守在千思殿。
血月将圆,子世终于赶回了夙罗城,气都不顾上喘就催促楠桦打开城门。
他本不想在此时离开霁灵,但霁灵说众人当中唯有他最擅长幻术,可以用多种相貌将虚妄书散发各界而不会引起怀疑,所以纵使不愿,他也只能帮霁灵完成此事。
楠桦却道:“魔王大人有令,不许给你开城门。”
“你说什么?!”子世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揪住楠桦的衣襟厉声呵问,“你这鲛人脑子是被水泡了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妖皇陛下,魔王大人说的就是不许给你开门。”
楠桦一派镇定,眼睛该睁多大就是多大,倒是子世自己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楠桦,狐狸耳朵高高送礼,听他又冷冷静静地同自己说:
“子世,你好好想一想,为何魔王大人偏派你去各地散发虚妄书?就算你的幻术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但此事说到底就是往一个地方扔一本书而已,用得着多高深的幻术?”
子世嘴巴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楠桦看他呆愣愣的样子,叹道:“还不是因为她想保护你,不愿意你牵涉其中!”
“不!不……不对!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楠桦明白告诉他,“她是希望你快些回妖界,你能为她做的,仅此而已,到此为止。”
子世顾自摇头,恨恨道:“仅此而已?到此为止?呵,她怎么可以说弃我就弃我?!”他气得变出狐尾愤怒地左右摆动,满是警告意味地同楠桦道,“我绝不走!楠桦,我无心与你动手,你也未必打得过我,所以我劝你最好赶紧把城门给我打开,快!”
任凭他如何斥吼,楠桦都无动于衷。
子世不愿再浪费时间,咬牙道:“行啊!你不开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