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期分离,经常隔半年才能父女见面,叶父几乎把一切能给孩子的都补偿给哲哲,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
林母微叹:“不是。”
“她家里最近出了点事,闹得很厉害。”话至一半,母亲不悦蹙眉,“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折腾得,她妈妈真是……不把女儿当亲生。”
林有文回想起三四个小时前,看到那间卧室的场景。
以及坐在轮椅上,被石膏包裹的伤腿。
他喝了口水,问:“发生了什么?”
“哲哲家情况特殊,她妈妈呢家大业大,在江宁开公司生意越做越好,人也就长期以往地不回家。”
“因为长久异地这事,她家里起过一些争执,但都称不上大问题,后来哲哲慢慢长大,她爸爸初衷想法是好的,觉得女孩子大了么,还是在妈妈身边有利于成长。”
“可是没想到。”
林母拧起眉头:“她妈妈婚前隐瞒有个儿子,年轻时不懂事,和个男人生的。”
林有文诧异,“她爸不知道?”
林母不太在意,“一点风声都没听过。结婚后,哲哲妈妈一直住在南浦,季家那边也没有主动催过让他们去江宁探亲,防得就是这件事。”
“哲哲的外公外婆一直替女儿瞒着,本来说不认的,当作没生过这个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把那孩子找回来。”
“男的坐过牢,没多久又因为打人进去了。儿子也不是个好人,和他爸一样,打小是混混。”
“她现在的腿,据说就是那儿子弄伤的。”
……
不是亲人,是仇人。
通过母亲的话,林有文这时才知道,她困在卧室里多日,不是“弱不禁风”,而是心理状态极其糟糕,被判定为受不得一点异常。
到底那儿子做了什么,能够把好生生的一个人折腾成这样,灰败,留下如此大的心理阴影?
“有时间去看看那孩子。”
“虽说好几年没见,可能陌生了,但总归比外人强。”
“……”
林母唏嘘半晌,看着陷入沉默的儿子,目光柔和几分:“哲哲打从小挺崇拜你,把你当大哥哥看。她看到你,兴许愿意多说些话,心情也会好一些。”
林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见到哪个小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从小到大,能耐心温和地对待的孩子,哲哲是唯一一个。
·
·
午后,书房内。
林有文每天固定有段时间练琴。受家里长辈熏陶,他自三岁起接触各种器乐,民乐、西洋乐都有,擅长的乐器凡多,光笛袖看到他展示过的,二胡、长笛、吉他……不在少数。
哪怕对音乐一知半解,笛袖还是能在林有文身上,觑见什么叫才华难掩,天资过人。
最常见他碰的,还是钢琴。
林有文练琴时,笛袖在旁边看着,有时候是看他,有时候望着窗外风景,也偶尔低头看摊开在腿上的书。
有次看到一半,听见林有文轻声叫她小名。
“哲哲,你想听什么曲子。”
担心她容易感到枯燥,打算给她弹奏首喜欢的曲子。
可一时之间,笛袖脑袋里没有思绪。
林友文眺望窗台,想了会儿,随手弹了首《Memory》,笛袖看过音乐剧,熟悉旋律响起,忍不住轻轻哼唱。
林有文见之临时起意:“哲哲,以前学过钢琴么?”
她摇头。
林有文挪开琴凳,将轮椅推到跟前,教她认黑白琴键。笛袖觉得有意思,听得也认真。
女孩细瘦白皙的手指,比琴键还要冷白几分,断续音符间林有文不必触碰也知道,那双手掌柔软,掌心却是凉的。
所以,他设法让她了解新鲜事物,不断探索,求知欲是摆脱自我封闭的良好表现。
扶着手,一个个音节地指导着,将那首歌从头到尾断断续续地弹下来。
这一举措,却产生了令人意外的效果。
不消多久,林有文察觉出了她潜藏的音乐天资,并做出了判断。
他请来一位专职教师,教导哲哲基本乐理知识——对于不走艺术路子的人来说,业余水平的了解已经足够满足兴趣要求。
而林有文做得远不止这些。
他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说服叶父同意让哲哲外出一天。没有其他大人,林有文独自包揽全天行程,带她出了趟不算很远的门,对当时患有心理疾病的她来说,这是一次很大的冒险。
意义弥足珍贵。
笛袖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从林母无意间的话语得出,他曾为此花费一星期的时间去规划。
……
但那时哲哲还没有心思去体会。
对于林有文的安排,她眨了眨眼,手搁在遮膝盖的毛毯上,她轻声问:“哥哥……你是不是很想安慰我。”
“因为我‘生病’了。”
林有文反问:“谁说的?”
罕见地,面色不见以往的平淡。
小姑娘脸上有点笑意,“没有人说,但大家好像都在照顾我。”
“尤其是你。”
只有病人才会被特殊照顾。
灵动俏皮的回答,令林有文稍微松口气,他揉了揉眉心。
“哲哲,还难受吗?”
“……”
她停一会儿,“难受。”
“哥哥。”
“我清楚自己为什么‘生病’。”
这句话是哲哲第一次讲出来,印证了林有文的猜测——她的症状轻重程度,根结在心底。
“像刚才那样,直接把话说出来多好。”
林有文伸手,做了心底一直在想的动作,本来打算揉脑袋,一见整齐乌黑的柔顺长发,有如一匹精细绸缎,感觉弄乱一点都挺糟糕。
改成指节轻碰两下她的额头,“不想这么叫就别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