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有文的层次,扎实基础功这种事,不必亲自手把手来教。
他拥有的人脉资源深厚,其中一半源于和长辈友好结交的国内外专业演奏家,他们在外赫赫有名,大多数都可以称作林有文的师长,以引路人、先行者的身份为他提供过许多经验之谈;另一半则是他自己在比赛、求学过程中,遇到同行趣味相投的好友。
林有文托在琴行的友人打听,不消半日,朋友便按照他的要求,推荐了一位适合辅导初学者,责任心强、口碑不错的老师。
挑选的钢琴老师隔天到林家,给笛袖上音乐通识课。
对方非常年轻,是位女性,只比笛袖大六七岁,有着一头柔顺黑发,眉眼秀气。
她就读音乐学理论方向,上大学期间,经常趁假期兼职给有培养孩子专长需求的家庭上课,言语风格明快,擅长对话互动,能和各种性格的学生侃侃沟通。
因为年纪差别不大,哲哲称呼她为“小老师”。
不知是本身讲授风格如此,亦或者受到有意嘱托,小老师态度温柔和缓,循循教导笛袖识谱、音程、和弦、节拍等基本乐理知识。
看到轮椅上纤薄瘦弱的笛袖 ,女老师最初心底惊讶,但出于职业素养克制住好奇,秉着非礼勿言的原则,没有打探学生家庭的隐私,当作无事发生。
至于林有文,在请到个外人代劳后,他出现的频次减少——时间有限,所有精力都集中于筹备近期一场国际青年组钢琴大赛。
笛袖在小老师的指导下,从最初仅摸索入门门槛的边缘,到能自己弹出第一首曲目,每天进步飞快。
两个月间,琴技练习得越发娴熟,腿部骨折伤势转好愈合,她脱离了轮椅束缚,开始做康复性的行走锻炼。
此外,第二个更值得高兴的消息是,林有文从别的城市返程,以选拔赛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拿下总决赛名额,下一场决赛时间待定。
阔别一个多月没见,他整个人身上好像多出点变化。
发梢长了一些些,清瘦几分的五官更立体凸显。比赛期间,林有文度过了他的十八岁生日,正式成年。
具体是哪里改变了?
……
笛袖暗自对比,终于想明白了,那张温和好看的脸,面对面时变得更加沉着、内敛,难以看懂真实想法。
对着这样的林有文,她一时说不出话。
心口紧了一紧,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像喜欢喝的无糖冻柠茶,味道苦涩,又酸、又胀。
林有文待她如常,照旧询问近况:现在是能正常走路了?恢复期还有多久,每天练琴会不会觉得烦闷……
笛袖直接演示给他看,让他直观感受自己学得程度如何。
林有文听完,因惊人的进步挑了挑眉,随后笑了起来,说:“嗯,看得出这些日子非常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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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小老师给笛袖授课的时候,林有文充当旁观角色。
他坐在边上,不干涉教学过程,仿佛单纯了解她们目前进行到哪一步。当老师偶尔用到一些不专业词汇、或示范错误时,林有文才会出声纠正。
几次之后,女生不由正眼看待,猜测出他是眼前这架施坦威钢琴的真正主人。
老师讲解完一首新的曲谱,开始让笛袖着手练习。钢琴教学的时间一般不长,讲解的知识有限,能不能掌握还得看学琴者自己有没有下苦功夫。
期间林有文去楼下喝水,不多时,老师起身借口出门,让笛袖自己再练一遍曲子。
笛袖乖乖照做,她腿伤还没好全,虽然可以走路,但骨缝长合得小半年,平时无必要尽量坐着。
楼梯踩踏的轻微声响传来,林有文循声斜头瞥去一眼。
他瞧见身后跟过来的人影,不见丝毫意外。
头没回,喝了一口水,手落下放杯子,顺带提起旁边盛水的玻璃壶。林母闲来无事喜欢喝茶,台面上摆放的都是雕花白瓷茶具,他另挑件新的骨瓷杯,问:“纯净水,茶,还是饮料?”
女生被这从善如流的反应小小触动,随即一喜,“谢谢。”
“温的白开就行。”
“说实话,你的水平比我好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你亲自教,而是聘请我来。”
林有文低头,倒了杯温白开,“专业的事还得让专业的人做。”
“更好的未必适合,我不一定有老师细心,我相信你能辅导得比我好。”
这是实话。
拥有先天绝对音感,后天又有名师引路,林有文的成长经历少有人可复刻,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其余人学琴路子要一步步走,他却能轻易一步登天。
林有文知道,自己不太适合教其他人。
“怎么会?”
女生笑意嫣然,当他是自谦,“我辅导过不少学生,包括同行教的那些,但像你这么年轻的天才,从没见过。”
书房展览柜摆放的各种大赛奖杯琳琅满目,每一个含金量都高得吓人,足以证明这点。
林有文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礼节性的笑容,“我外公是乐团指挥,外婆演奏小提琴,可能从小耳濡目染。”
女生恍然,笑道:“厉害,原来是音乐世家。”
“那你以前,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钢琴表演?”她身子靠近,和林有文攀谈起来。
“四岁,和我长辈在协奏曲现场,那场演奏会,她是首席小提琴家。”
每交谈一句,了解更多一分,她对林有文的兴趣愈增。
……
五分钟过去,耐心告止。
”出来得太久,你应该回去了。”眼神指向墙壁挂钟,他提醒道。
女生面色微微凝固。
她听懂话里意思,僵在原地两秒,随后维持着体面转身上楼。
房间内,笛袖看着只隔几分钟,神情却大不相同的小老师,没问为什么,专注从头练习弹奏一遍。
直到课程结束离开,林有文没再踏入书房。
一直以来,他在校期间不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