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急,内急,性急,心急。
以上三种,最要人命的当数内急。
这事情,自沈行之说出口起,空气里就透着一股怪异的尴尬。
李念轻声一咳,道:“反正你我都是男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我把自己卡在门外?你、你将就着解决一下?”
两人沉默些许。
大概是沈行之也实在没办法了,只得一手遮住面颊,小声“嗯”了下。
春日清晨还有些凉,李念披着沈行之的外衣,背靠在门外。
身后那链子着实碍事,门也关不上,卡出一条大缝。
李念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她心头也彷徨迷茫,甚至想要骂人。
上辈子她工作太忙,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根本没机会也没想找男朋友。
后来亲戚也陆陆续续介绍过几个,但又因她是个刑警,对方嫌弃她接触的案子大多都血腥暴力,开口就问她什么时候调文职。
李念觉得这种人管得宽,烦,还没怎么样就先打算盘安排起她的生活。
见得多了,就对恋爱彻底祛魅,在单身的道路上狂奔,直到二十八岁那天睡下去后,记忆戛然而止。
她觉得自己那时应该是死了。
干这一行,没日没夜,抓人的时候雨雪风霜都不是阻碍,大多数前辈心脏都不好。
自己应该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谢幕。
之后,便是她不知怎么就少喝半碗孟婆汤,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嚣张跋扈过了十六年。
在十六岁那一日,拎着木桶,蹲在廊桥杆子上,准备往太傅头顶浇凉水的时候,忽地想起了一切。
那水像是凭空淋在她头顶,把她打了透心凉。
哦,原来自己反着穿越了。
每每回想起这些,李念望着院子正中一棵桃树,内心五味杂陈。
为了避开“长公主李念”的结局,也为了改变后世无数女子的处境。
她从最初那个不学无术的长公主,沉下心从头学起。
看那些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繁体古书,理解当下的处境,而后把退婚这件事付诸行动。
再到后来实在没办法,留下些豪言壮语疯狂抒发一通远大志向后,夜半三更翻墙逃出来。
却没想到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会栽到一根链子手里。
这么一折腾,原本从骨子里透着清高矜贵的沈行之,脸色难看至极。
他坐在方桌边上,低头望着面前的馒头包子,低沉的像是风暴中心。
李念被那股不自觉就发散出的威压憋得上不来气,她看不下去,埋汰道:“被砸到的又不是你的腰杆,怎么感觉你倒是更像霜打的茄子?”
沈行之垂眸,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李念催促道:“吃点。我专门喊的馒头包子,你一手拿着就能吃。”
沈行之依旧沉默。
看到李念这般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怪怪的,面无表情拿起馒头,闷闷地咬了一口。
李念不明就里,调侃他:“天下初定,这种美味多少百姓还吃不上呢。倒是你们这些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连包子馒头都看不上了。”
沈行之自顾自嚼着馒头,片刻后,他问:“你为何觉得府衙能解开?”
李念端起豆浆喝了一小口:“昨夜光线不好,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这是玄铁材质。今日一早你试了两次,这链子都毫发无损,更肯定了我的判断。”
玄铁本身通黑,隐隐透着些许红光,开锋后削铁如泥,极为稀有。
她曾在宫内见过一把玄铁打造的镇天戟,那是礼器,上面就挂着几个圈,和她们手腕上的链子非常相似。
“大魏虽然地大物博,但玄铁本身开采难,锻造难,民间极其少见,能用上的,或者说能有这么大量做个链子的,除了朝廷,我还真想不出第二家。”
沈行之微微点头:“言之有理。”
“再加你身上背负着杀人的嫌疑,这推测成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李念竖着指头道,“朝廷才有的链子,套在朝廷嫌犯的手腕上,合情合理。”
沈行之掰下一块馒头,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注视着李念:“那李兄又是怎么回事?”
他下颚微扬,示意李念手腕上的另一端。
“啊……”李念拿出一脸迷茫,摇摇头,“我哪知道。”
“你不是贼人?”
“你看我像么?”
她张开手。
纤细的身段,连身上的男装都是特制的尺码,不管怎么看,都和歹人两字不贴边。
沈行之眯眼,馒头塞进嘴里,摇摇头。
“对吧,我不过就是个偏远书院的读书人,混日子的那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拴在你手上。我那天见山上雨水刚停,菌子冒出来不少,想着能吃顿鲜菌汤,出门后在山里石头上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李念空出来的右手支着下颚,摇摇头,“真不知道是为何。”
沈行之目光打量她些许,脸上写着不信,但也没继续追问,自顾自安静地吃完手里的包子,起身道:“走,去府衙。”
如今他泰然自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那行走五百两的身份。
李念跟在后面,边笑边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值五百两呢!”
“所以呢?”沈行之侧目望着她,“得到五百两之后,你要干什么?娶妻生子?”
“非也。”李念笑了,“我想开个书院。”
“书院?”
李念点头。
大魏女子开书院的不多,这个时候还有,之后《女德》横空出世,此后千年无人解开这枷锁。
她是真想开书院,能把来自千年之后的知识和思想,哪怕在这天下播出一粒种子,都算功德无量。
沈行之若有所思:“五百两可不够。”他道,“地契房契,桌椅板凳,书籍印版的钱,先生的月银,府衙的税……你只能支撑两仨月而已。”
李念眼前一亮:“沈兄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