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祈寒酥的房间里又发出“咚”的一声。
在厨房刷药罐的白狸疑惑地抬头望去,一旁的殷爷爷摇摇头。
“睡相差,掉床了。”
“祈姑娘……没事吗?”
“这孩子,头很硬,没事。”
白狸点点头,又继续刷药罐。
……
屋内,祈寒酥顾不上摔疼了的半边屁股,连滚带爬地挪开。
几息之内,她像一架失控的战车似的,撞倒了架子上的盐柑罐、踩翻了没做完的花朵布头,被乱放的博物志一绊,整个人叮呤咣啷地栽进角落里的绣花筐子里。
轻柔的漠蚕纱花瓣飞上半空,纷纷扬扬地飘摇而下,落在帐内“枕仙儿”面上,遮住了他那挺直的鼻梁侧一点朱红色的小痣。
祈寒酥狼狈地从绣花筐里爬出来,本来想跑出去,一想到外面还有家里人,便又缩到墙角,捂住自己的耳朵,色厉内荏地开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抱着敝人哭诉半个时辰,种种悲苦,不绝于耳,敝人再装死就不礼貌了。”他斜乜着祈寒酥,“当然,主要还是你哭得我耳朵有点痛。”
耳朵,又是耳朵。
祈寒酥的脸色瞬间煞白,紧紧裹住双耳,思前想后,堵住大门,色厉内荏道:
“你要吃……就吃我的耳朵,不要去找我家人!”
“……”
“呃我是说……你要是不饿的话,我的耳朵最好也别吃。”
祈寒酥说完,便抱着脑袋缩在墙角,双眸圆睁,一瞬不瞬地盯着榻上的人影。
紧接着,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漠蚕纱……”
榻上的“枕仙儿”收回视线,拈下脸上的花瓣,在指间捻了捻,随后拨了拨帐帘上挂着的风铃。
清脆的叮咚声里,窗外大漠上的明月也飘出了云层,月光穿过窗格,穿过摇曳的铃声,照亮他半边眉眼,此时祈寒酥才堪堪目睹他的全貌。
一张至少……大概,看起来不像是恶鬼的脸。
酥饼对人的美和丑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但她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酝酿着辟邪言语的舌头突然有点打结了,只觉得好像拿世上所有发光的东西为枕仙儿这副容貌做比方,都差了一点儿味道。
此时,这位“枕仙儿”那浸在月光里的眼眸一一映出屋内的陈设,扫过垂吊在天花板上的一串串碎绸织成的紫藤花、扫过角落里呆怔的祈寒酥,最后,目光反而被她撞到的、盛满盐柑子的罐子吸引。
转瞬间,他便判断出了此地是哪里。
“漠蚕纱,盐柑子……又回到盐江城了?”
这一句话,瞬间让祈寒酥解冻了似的,四肢微微放松了一些。
“你知道盐柑子?原来是本地人……大仙儿啊。”
“嗯,就当是吧。”
枕仙儿说话间,勾了勾自己脖颈上的锁箍,那锁箍被碰到的瞬间,似乎有古拙的符文微微发亮,紧接着,他指尖出现了一条焦痕,却转瞬愈合。
这一幕落在祈寒酥眼睛里,她马上明白了,这个枕仙儿虽然能追到现实里来,但却无法自由活动,而是被那“玉枕头”以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那儿了。
“殇民巫术……”他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转眸看向祈寒酥,“魔刀手,过来一下,我问你几句话。”
祈寒酥往前挪了半步:“你说吧。”
枕仙儿:“我不想惊动你家里人,你且附耳过来。”
祈寒酥瞬间为之色变,一瞬间,她想起了秦教头说过的话。
那些活活被冻死的人,和他们不翼而飞的耳朵。
北叔他们的捞腊肉队在茶棚时还好好的,只过去了一宿,就都死于非命。
而这只玉枕头就是在他的指点下到自己手里的,没准……不,说不准他们早就知道这只枕头上有诅咒,打算嫁祸给她!
他们全家都有危险!
祈寒酥觉得自己悟了,后退了七八步,捂住耳朵:“我知道你这枕仙儿想干什么,你就在这儿说,我听得见。”
枕仙儿:“……”
在中原,枕仙儿会吃耳朵的传说,是哄孩子老实睡觉的鬼话。
眼前的少女都够考科举的年纪了,怎么还会相信这种骗孩子的传说。
想到此,枕仙儿索性认领了这个身份。
“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做仙儿的呢,是不能被人知道真名的,一旦被知道,对方画个符就能任其驱使。我把名字告诉你,你就不必怕我吃你耳朵了,如何?”
祈寒酥:“这是哪里的典故,我怎么没听我们这儿的老人说过?”
他张口就是胡诌:“《枕仙传说第八部之枕头大战野生笨蛋》。”
祈寒酥停滞了一瞬,狐疑道:“你没骗我吧?”
“敝人温槐序,活了一千年了,一向老实本分,在妖魔鬼怪里面有口皆碑。”
祈寒酥想了想,一点点靠近,像是去触碰烧滚的水壶似的,颤巍巍地向枕仙儿伸出一根尾指。
“那拉钩。”
瞧着那抖动的尾指尖,枕仙儿顿了顿。
“拉钩你就信了?”
“爷爷教的,敢骗我,就撅他小拇根儿。”
“……贵府的家风好生儒雅。”他笑了笑,“那就说定了。”
祈寒酥点点头,而后又问:“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他勾上对方的尾指,瞥见她的练字簿,尾指一卷她的指腹,不等她反抗,顺势捉住她的手腕。
“你……”
“别动,今天不要你的耳朵。”
枕仙儿把她手掌翻过来,五指插进压她指缝间……一息,两息,三息后,确定这只手到皮下的血是温热的,他眼底原本翻涌的审视这才平静下来,在她不停瑟缩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温槐序,这是我的名字,记不住也无所谓,毕竟,我们的交集不会太久。”
……
丹若从沾着一身浓重的药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