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七年,清明。
时节多雨,雨滴打在青砖上。
长安城外,万圣寺。
烟雨朦胧,国公府的轿子停在寺外。马车下,女子穿着华贵,却颜色素丽,身旁的婢女为她撑伞,似在等什么人。
直至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自寺中出来,女子这才抬眼,她抬手抚过额角的桃花胎记,用发丝遮掩住,而后朝那妇人喊了声:“祖母。”
“阿婉。”
凌云婉上前,扶住老太太的手。
“祖母,当心路滑。”
凌老太太见状,拍着她手背,叹一声气,“你这丫头,这样阴湿的天气,你是最受不住的。今儿陪我来上香也罢,叫你回去,你倒一直在山脚下等着,不先上车去?若是再病一场,又要耽误回国公府的日子。”
“祖母不必忧心,阿婉的身子一向是好的。”
“你叫我如何不忧心?”
凌老太太面色沉重,凌云婉是凌家二房的长女,可惜她生母走的早,一直养在继室膝下。而凌家大房与二房早已分家,她随大房在西苑住。
想要再去管二房的事,终归有些不便。
而就在三月前,凌云婉的父亲凌耿谈下与国公府的婚事,定下的人,原是凌云婉的继妹,凌知兰。国公府门第高,奈何国公爷家的独子,暴戾无道,声名狼藉。
凌知兰不肯答应,继室便合计出一个计策。
“替嫁这等龌龊事,你怎不知会于我便应下了,若是告知祖母,祖母也会替你做主,万不会叫你真的嫁过去受委屈。”
三言两语间,她二人已走下来。凌云婉扶着凌老太太的手,一起登上马车。她说:“国公府是好门第,如若不是小公爷声名不好,怕也轮不上我的。我是高嫁了,祖母怎么能说我是受委屈?”
凌老太太自知道,嫁进国公府千不好万不好也有一个体面的好处,可是终归日子是自己过的,面子又有什么用。
这些敞亮话,多是凌云婉诓她的。
凌老太太看破不说破,只与她道:“木已成舟,且看经营罢。”
一旁的凌云婉低声一笑,温婉道:“孙女明白。”
因凌老太太身子不好的缘故,她回来住了几日,可现下,正是祭祖的时候,她不好还不回去。如此,从万圣寺归来,凌云婉便回去国公府。
主仆二人进府,先是去了自住的宜香院,而后再打算前往长公主的院子敬茶。
奈何凌云婉的脚刚踏进院子,便听她身边的陪嫁侍女,叶灵气恼地破口大骂,“简直是欺人太甚,死人穿过用过的东西也都往我们院子里送。”
叶酝听见叶灵的声音,朝着一旁的凌云婉看过去,她听罢,说:“怕是长公主将那位的东西,又送来了。”
叶灵一回头,便见主子回来,她红着眼,看向桌上的衣裳和钗玉,“大娘子,这是长公主差人送来的东西,说是……她说小公爷今日归府,要您穿成画上女子的模样,讨小公爷欢心。”
凌云婉轻轻朝着桌上乜了眼,而后眼神移开。只问:“他几时回来?”
“戌时。”
凌云婉嘴角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眸色一动。
倒是巧了。
随后,她说:“帮我换衣裳罢。”
“大娘子!”
叶灵与叶酝皆是诧异地看向她,“您……”
凌云婉淡淡道:“别耽误了前去给长公主敬茶的时辰。”
“是。”
叶灵与叶酝动作起来,凌云婉不禁想起,进国公府那日,喜袍在身,盖头摘下时,众人惊诧地看着她的脸,没有人说话。
第二日,长公主唤她去。
“你不是凌家二姑娘,却嫁来我国公府。这其中的弯绕,我自会找出主意的人去算账,不会牵连无辜。不过,你既已嫁到国公府,便是国公府的人。要想在国公府顺顺当当地过下去,我有一个条件。”
“那便是学会讨我儿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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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婉换好衣裳前往长公主院里,当年她自废公主的身份,下嫁给国公,不要国公做驸马毁了自己的仕途,而是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做他的国公夫人。
这在大周朝,是一桩美谈。
瞧见凌云婉将衣裳换好,无甚不满,长公主对其也是赞赏有加。
她开口问凌云婉:“他最喜欢南江的小调。你可曾学了?”
凌云婉垂眸,“学了。”
“不错。”
长公主让人将她近来从宫里淘来的好东西呈上来,“自个儿挑些回去。”
“多谢长公主。”
“你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
长公主看着坐在她眼前的温婉女子,人如其名,温顺恭和。
她的皮肤异于常人的白,有些孱弱。一双丹凤眼天生上扬,像神鸟傲慢,而她常低垂着,看不出情绪。
凌云婉来之前,身旁的嬷嬷与她议起:“长公主,大娘子她为人温婉恭顺,您吩咐下去的事,她无有不满,皆是一一照做。老奴来看,是挑不出错处的。”
“可是,太过逆来顺受了些……”
长公主拧着手上的佛珠,担忧道。
换成寻常女子,替自己的继妹嫁来,夫君又心悦她人,定是不痛快。
可她……
却全无责怪与怨恨。
“许是生母去的早的缘故,故而养成这般性子,委曲求全。”
“既如此,莫要让旁人苛待了去,嫁进我国公府的人,自要护着。”
长公主长叹了声,不由地又想起自家那位小公爷,不论她如何教导,都是那样的古怪脾性。
说一不二,唯我独尊。
她正想着,门外便有小厮进来。
“长公主,小公爷,他回来了!”
原是戌时到的,如今提早了时辰,太阳方落山,夜色渐浓。
凌云婉与长公主一起从府中移步,站在府门前等。
长公主方想起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