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五六个女子成群结队走在乡间小路上,袅袅歌声随着炊烟一起飘向云端。
“阿宁,你相公又来接你了!”
青衣女子回头喊了一句,女郎们伸长了脖子看路的另一边走来的俊朗男子,猜测他手中的物件是什么。
“是花儿吗?”
“花儿都送了半个月了,我猜是野兔,阿宁喜欢兔子。”
“他们院子里都养了好几只兔子了,我猜是糕点!”
一个褐色衣服的女子靠近晏宁,侧头问道,“你说呢?你相公今天又要给你带些什么?”
晏宁怔愣一瞬,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阿宁,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一旁的女伴捂着嘴笑,不停朝她使眼色,开口打趣:“阿宁,你是怎么驯夫的,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学学。”
晏宁抿着唇答不上话。
她根本不是季长清的凡人娘子阿宁,而是他的师尊,天生没有情窍的瑶光神女。
面前这方世界不过是狐妖的拙劣杀招,营造一个美好的梦,卸下猎物的心防,给予致命一击。
入梦之前,晏宁一直以为季长清的心结是修为,是大道,没想到是乡野田园的平淡生活。
为师三百年,晏宁从不知道他心里有个喜欢的女子。
喜欢到成了执念,甘愿困在杀阵里换一个做夫妻的美梦。
女郎们挽着晏宁走上前,嬉笑着问季长清,“昨日答应给我们的好处可带来了?不然我们可不放阿宁走。”
季长清把包裹放在她们面前的田埂上,退后一步拱手讨饶,“衣裳布料已送去各位家中,一些小玩意顺手带来了。”
季长清看向晏宁,剑眉星目陡然染上一缕柔情,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缱绻,“诸位查验过后,还请将我娘子还来。”
“还你还你!我们又不是土匪!”
不知是谁推了一下,晏宁身体往前一倾,骤然跌入季长清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晏宁以为他会虚虚扶自己一把,退到几步外。
端肃守礼,克制自持。
结果她被抱了个满怀。
夕阳的霞光由透亮的橘黄变为旖旎的红,田里的青蛙不知叫了几轮,季长清搂着晏宁没有半点松手的迹象。
旁边的女郎们挑拣着胭脂水粉,笑意吟吟,不时瞧过来。
即便知道这个身体是他的娘子,晏宁也觉得格外的不适应,目光止不住往几个女郎那边看,低声向季长清道:“大庭广众,这样实在有失体面。”
只是这声音温和细弱,霞光又在晏宁面上染了一抹红晕,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引得季长清目光更加炽热,黑亮的眸子里燃起一团烈火。
还是女伴们解了围,捧着一件繁复的亮红色衣裙和一枝海棠钗过来,到季长清面前问他,“这是谁的?好生漂亮,我们可没有银钱买凤鸣坊的物件,要是没人要,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季长清这才把目光从晏宁面上移开,坦然回答:“是我买给阿宁的,望各位高抬贵手。”
女郎们咂舌不已,将衣服展开,要往晏宁身上披,季长清这才松了手,让红纱金线的衣服罩在晏宁身上。
女郎们止不住地感慨:“阿宁这一身好生漂亮,像是新嫁娘一般。”
褐衣女子过去挽着晏宁的手,笑着问季长清,“今日若是将阿宁嫁予你,你愿意还是不愿?”
季长清望着晏宁的目光含情脉脉,明明是玩笑,也正经回答:“自然是愿意的。娶得阿宁为妻,是我毕生的福气。”
女郎们发出喜悦的呼声,惊得山林里的鸟展翅而飞。
街坊邻里也从路边的屋子里也出来了,拿着酒食,抬着木桌椅,笑吟吟往路边的一间木屋去,一看就是筹谋已久。
褐衣女郎拍了拍晏宁的手,向着季长清说道:“阿宁是孤女,当时草率嫁了,今儿个我们做主替她办婚礼。今儿起,我们就是阿宁的娘家人了。望你们以后和和美美,但也望你待她一如此时,切莫辜负。”
季长清站直了,恭恭敬敬朝褐衣女子和其他女郎弯腰行了大礼,望着晏宁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此生,必不负阿宁。”
情真意切的模样让晏宁觉得格外陌生。
她竟不知,清冷自持的徒弟,也曾这样如火焰般炽热鲜活。
晏宁被女郎们推搡着进了屋,坐在屋子里的凳子上,听着她们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①”
借着面前的铜镜,晏宁看清了这副身体的相貌。
瘦削的脸颊,略有些发黄的肤色,普通至极的五官,眼尾耷拉着,显得十分沧桑疲惫。
放在人群里,转瞬便会忘记。
季长清把她放在心里珍藏了百年,念念不忘。
晏宁还想细看,一张红盖头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正想摘下来,却被旁边人拦住。
“哎哟,别急,他马上来了,你啊,等一会儿,哪有成亲时候自个儿掀盖头的。”
女子的声音刚落地,一阵吹锣打鼓声拔地而起,响彻山间。
晏宁被两个人搀扶着往外走,踢到门槛停顿了一下,跨过去,手里又被塞入一段红布。
左右两边的人殷切叮嘱着:“可千万握紧了!”
晏宁顾不上问,攥紧了红布,被推搡着继续前行。
走到一块平地上,推着她的力量消失了,晏宁的视线里除了一片红之外,还有一双布鞋。
凭着眼前人的气息,晏宁知道,季长清在她面前站着。
“一拜天地!”嘹亮的喊声猛然炸开,晏宁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得着急的人连忙跑过来,在晏宁耳边说道,“拜天地了,你弯腰啊!这个时候可不能走神!”
急切的语气仿佛这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晏宁顺着催促声,弯下腰。
“二拜高堂!”
晏宁也不转方向,只是照样弯了下身。
“夫妻对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