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有些坐不住,腾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翻出来一面古朴的镜子。
这是四方殿研制出来的四方镜,昆仑墟出来的人几乎人手一面。
能在千里之外传音传讯,还能在公共区发布留言,比从前四海八荒常用的传音玉好用许多。
从前,寂渊也送了她一面。
只是凤山封闭守旧,大多还沿用以往的方式,郁离也没怎么用过。
郁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才重新让它亮起来。
镜面上,只有当时寂渊留下的一道气息,两人间的对话空空荡荡。
郁离只是突然想说点什么。
但是真打开了四方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抿唇坐在榻上,手指悬空,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良久之后,她注入一道灵力,四个字像是水墨落入镜面,漾开一道波纹。
【缎带散了】
【你……】
水墨的字样浮现到一半,郁离咬着唇,这样算什么,太奇怪了。
他们刚刚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突然去找他……
郁离从前鲜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生怕自己说的话不对,又生怕对面的人看了更生气。
上一次这样紧张忐忑的时候,还是自己忘记带课本去学宫,偷偷那话本垫在桌上当课本的时候。
既怕被先生发现,又感觉先生好像已经发现了。
犹豫许久,郁离自暴自弃一般地泄了一口气。
算了。
等过一段时间,等他消消气,或许就好了。
郁离又拿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把刚发出去的两句话撤回。
镜面上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郁离才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心思再睡觉,揉了揉脸,扬声道:“白羽,墨羽这次带话本回来了吗?”
“带了。”
另一边的白羽过来,愁眉苦脸:“女君,您要看吗?”
她总疑心女君这次行为反常,又被月宫少宫主诊出什么相思病,都跟这些害人的话本离不了关系。
“把那些讲爱情故事的单独挑出来,放在这边。”
郁离肃然坐在桌前,俨然一副要“好好学习”的模样。
从前郁离口味杂,墨羽出任务时会顺便为她搜集一些人间的话本。
这些话本风格各异,有的讲的是风俗志怪,有的讲的是出身寒微的少年意外获得机遇成就不世修为,还有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
比如魔教妖女与无情道剑修的故事,比如合欢宗女修与清冷佛子,比如暴戾人皇与治愈系小仙女……
有的话本,里面的剧情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郁离往往是一边皱着脸跟白羽吐槽,一边忍不住熬夜看完。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做的那个梦,就像是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样。
乱七八糟,又匪夷所思。
偏偏她又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此时梦境没有头绪,她迫切地想搞清楚,为什么梦里的自己会为了一只刚见面的寒鸦付出一切。
又为什么,现在的她明明对那只寒鸦十分忌惮,在看见他的时候又忍不住心跳加快。
*
昆仑墟的高处,浮云绕山,积雪终年不化。亭台金殿隐于浮云中,只露出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金顶。
此时,两宫四殿的主事难得聚在一起,皆是面色沉肃。
“真是奇了,月宫里那群兔子,往日不是声音最大吗?如今不声不响惹了这么大的事,现在不吭声了。”
灵山殿主事声如洪钟,一说话,殿外的积雪都簌簌地往下掉。
月殊抬起头看他,难得没有出言反驳,看了一眼身边身形高挑的女子,闷闷闭嘴继续当鹌鹑。
“萧老,这次确是我月宫办事不力,但不死树事大,如今也不是追责的时候,第一要务还是要找出不死树流向何处。”
女子声音不大,不疾不徐说话间,身上气势却半点不弱。
灵山殿执掌刑名,比起旁人,萧若海身上戾气极重,因为此事,灵山殿又连轴转了好几天,因为动用‘术’,好些人力量透支,不得不换下去休息。
萧若海气不顺,就想从旁人身上找补回来。
他冷冷一笑:“你说得倒轻巧,如今在你月宫抓了人,灵山殿连夜抽派人手审问,动用了‘术’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焉知不是你月流在包庇!?”
月流面色微冷:“萧老,说话要讲证据。”
“哼!”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谢清晏出来打了个哈哈:“这种危及宇内的大事,自然是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这种时候就先不要内讧啦……”
“灵山殿秘术,咱们都是见识过的,能辨善恶,分辨言语真伪,这灵山殿出马,事情定然是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不死树事关重大,多一天,就多一分变数。”另一人身着甲胄,声音中犹带金戈之声,“灵山殿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吗?”
“你是在说我灵山殿无用?”萧若海拍桌,不满起身。
不死树丢失,事关重大,大家都在为了这件事奔忙。
台下吵成一团,寂渊揉了揉眉心,不时看一眼手中的四方镜。
但镜面上安安静静。
半个时辰前,郁离发了两条传讯。
虽然刚看见就被撤回,但寂渊烦躁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连众人的吵闹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见迟迟没有新的传讯发过来,寂渊好心情地打算给这只小凤凰一个台阶下。
意念在四方镜上凝成一行字:【怎么?】
然而,传讯石沉大海。
“帝君,您说……”
萧若海气冲冲地一扭头,看见身处高位的帝君面沉如霜,原本想找帝君评评理,此时就像是突然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主殿都安静下来,小心观察着帝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