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浇不灭的仇恨。
平日能言善辩的郁少监此时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他怒喊道:“将她处以极刑!”
许是临近死期言行无忌,那大臣笑得更猖狂了,“昏君!你迟迟不肯立君后,难不成要娶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沧浪楼花魁为夫,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哈哈……呃……”
那人的声音卒然消逝,并非是被护卫拖到了大殿外,而是骤然惨死于大殿上,双目似生前一般睁开却再也不会闭上,微风拂过令她乱发覆面,也算成全了她的一点颜面。
百尺凰座上,秦衍州挡在她的内侍郎身前,目光森冷,俨然如玉面修罗:“朕说了,违令者杀无赦,谁还有疑议?”
“臣等不敢。”众臣跪地说道。
“很好,为繁衍人丁休养生息,朕欲请诸卿助我一臂之力,放家中奴隶自由之身,诸位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帝党齐声赞叹道。
“这……”在一众神色晦暗的世家姊媦之中,君归雎心中不悦无意出声道,却不料对上秦衍州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君大人有何高见?”秦衍州笑道。
按辈分来说,君归雎是她的表姐。
君归雎被帝王略带审视的目光淡淡一扫,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直冒冷汗,畏缩道:“臣下并无高见。”
“那就这么定了,即日起废除奴隶制,奴隶划为平民,七天之后若还有人蓄养奴隶,夷一族。”秦衍州又说:“前三日遣散家中奴隶的受上赏,后三日遣散家中奴隶的受下赏,最后一日遣散家中奴隶的没收家产处以严法。”
“借照北州经验,摊丁入亩先于崶京腹地首行再扩展全国,此事交由左将军行义安处理,六部协助不得有误。”秦衍州冷冷吩咐道,“还有,朝堂上若尽是这种货色朕寝食难安,吏部侍娘何在?”
“臣在。”一位身着朱红色官服的中年女子直身道,她鬓已星星,皮肤为古铜色,两只鹰目炯炯有神。
她名为朱榭,原是凉雾山山匪的账房先生,秦衍州爱惜其才拜为上卿。
“传朕旨意,科举提前,朕要在明年开春前见到第一批贡生。”
嬴朝科举分为三级,发解试、省试和殿试。通过发解试的士女称为贡生。
“微臣遵旨。”朱榭执玉笏拱袖一拜。
“都起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秦衍州淡淡道。
过了片刻,墨道一上前躬身道:“陛下,郁将军不日班师回朝,届时该作何打算,应派何人统御疆国。”
墨道一为右仆射,官员任免调动是左仆射君殊渝的职责本不该她来说。但君殊渝以身子抱恙为由长期告假休养,她不得不代为述职。
秦衍州虚视远方,指尖轻扣凰座发出清亮的敲击声,“哒,哒,哒……”
她见地图上疆国的方位,那里明月天山,长风云海,若止了兵燹不失为一个人间圣地,“疆国已入我朝版图,这地图要重新画一幅了,至于人选……既然是郁珩景打下来的,那就如他所愿,他来做第一任州牧。”
中土历代帝主所不能克之强敌,如今成了嬴国的一个州郡,不知地下的疆国之王作何感想。
墨道一执笏板再道:“微臣即刻命职方司绘图,陛下可要为疆地赐名?”
秦衍州以手支颐沉思道:“额外多出的州,就叫外州吧。”
墨道一用笏板挡住面上无奈的神情,心说陛下当真与始帝陛下血浓于水,她俯身连连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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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吃。”舟祉夹一块辣子鸡丁道。
“这个也好吃。”行义安夹一块粉蒸肉道。
墨道一慢条斯理饮一小碗鱼羹,赞赏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哈哈哈,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祁久功接道。
舟祉乍听她二人即兴作诗,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崇拜之情:“好厉害呀,我若学成了二位姐姐一分的本事,阿姊应该就不会追着我打了。”
祁久功与墨道一相视而笑,前人的名句她们拿来读一读,算什么本事?好笑的是阿祉学诗十年,竟不知此二句非她们所作。
行义安见舟祉的痴状,吃味道:“文人酸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本事。”
舟祉疑惑地瞧了她一眼,“咦,我怎么听说行姐姐请了十八位代笔替写情诗呢?”
行义安被她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若给小馆写诗都要旁人代笔,岂不是说她连酸腐文人都不如,她强辩道:“陛下常说实践出真知,咬文嚼字的东西不过是奇迹淫巧而已。”
祁久功见她阿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忍笑给她的阿姊斟酒,顺便岔开话题道:“话说陛下换常服,换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吧。”
舟祉耸肩道:“阿姊今早还破天荒的迟到了呢。”
墨道一放下碗筷用餐帕擦了擦嘴,点头道:“世所罕见。”
“陛下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众人心道。
秦衍州一推门便见四人正欲拱袖行礼,她用以内力为托虚扶她们起身,五步当十步走至桌案,拎着酒壶倒了一大碗清酒,倾酒如倾愁。
良久无言。
行义安眼尖的发现,素来不近男色陛下今日领口似染了一点口脂,不明显,但瞧着痕迹像是被人吻上去的。
“阿姊,发生何事了。”舟祉关心道。
行义安弯腰低声对舟祉说道,“嘘,为情所困。”
殿外微风过梧桐,可带走一地清香却带不走人间痴儿女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