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月,画室里新来了一批同学。
人一多起来,校长就组织了分组。
一共分了四个组,一组是学费贵的那组,另一组是没那么贵的一组。
明显,萧秦属于学费贵的那组,而我属于后者。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十分明显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因为金钱而来带的等级分化。
后来我问了问萧秦,更贵的学费究竟有多贵。
他朝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我看了他修长的手指,了悟了。
20 多个w。
这个价格,19年的时候,是我们广南省会的一套八九十平房子的首付。
原来,萧秦家底这么殷实。
我原本以为复读生是不需要学费的,但他选择的是一个经验丰富、战绩漂亮的国美的教师组。
分组以后,我和萧秦不在同组里。不过,庆幸的是,选择国美组的同学不多,满打满算也就12人。还是在一间教室里,只不过隔了一个屏风。
萧秦这样帅气高大的外表,在幽默乐观的性格的加持之下,他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我看到老师给他排了新座位,和他坐在一起画画的有四个女生,其中两个女生都坐在他旁边。
“算了,我不要喜欢萧秦了。”
我在私密空间里写下这段话。
我是泡泡,有丰富多彩的内心,但是一吹就破。
下课时——
萧秦的右边是一个画画很厉害的复读生,叫做何不染,是个美艳动人的女生,一举一动之间,像夏日里摇曳送香的荷花。她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画技的交流上,她和萧秦两个人很有共同语言,相处得也很好。
“不染,吃饭。” 复读生周正立踢了一脚她的椅子。
“萧秦,和我们一起吃饭去。” 何不染把炭笔丢在椅子上,敲了敲萧秦的画板。
我离他们很近,听得见他们说的话。
我站在位置上犹豫不决,偷偷看着萧秦画画的模样,想走,但我更想跟在他身后,打饭的时候也排在他身后,哪怕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我希望他无意间转头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眼、第一个人是我。
我就这样提起自己的包,躲在来回涌动的人群里,仔细地控制着距离,外人看起来,我只是去吃饭的一员,但我前进的方向,一定是萧秦的脚步。
虽然我能如愿地排在他身后,但令我更难受的是,排在他前面的是开朗健谈的何不染。
她穿着一条黑色牛仔短裙,上衣是一件白色的男友系t恤,一双腿白皙修长又笔直。卷了一个慵懒休闲的波浪卷,化了一个明艳的妆容。
她很美丽,到了一个……女生从她身边走过,都不由自主回头贪恋品赏的程度。
何不染是一个开朗健谈的女生,和画室里所有男生都玩得很好。萧秦和她说话时,也会兴致勃勃,他像是对何不染有兴趣。
但……他没注意到,周正立对何不染的态度。
我站在萧秦身后,他却没有回头。一直都没有。
娜娜和小菊站在我身后,我大声地和她们说话,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他却依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何不染笑着,不断地与何不染聊着杭州的许多事情。
“是吗?” 何不染对他震惊道,“树上有小松鼠吗?”
“当然有啊。” 萧秦两手环抱在胸前,低头看她,“我拍到了它在树上穿梭和拉屎的样子。”
“快打开你的手机,让我看看松鼠是怎么拉屎的。” 何不染双眼放光,拍着他的肩膀催促他,“快点快点。”
萧秦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指给她看,“你看这里。”
何不染靠近萧秦,与他面对面,低下头去看他的手机。两个人的额头轻轻贴在一起,就像古时候“夫妻对拜”的场景,和谐极了。
“噢!真的有小松鼠呢,而且好可爱!” 何不染惊呼之余,抬起头来对他微笑,“你真会抓拍,拍得很有意思,不愧是大艺术家!”
那一瞬间,我看见何不染的笑容,她的卧蚕与刘海,让她看起来又纯又欲。既有大姐姐的风范,又有小妹妹的天真与单纯。
“我也觉得自己是大艺术家。” 萧秦毫不做作,爽朗一笑。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一眼。
前几天在饭桌上问我借纸巾的萧秦,好像死在了那个瞬间。他还是我喜欢的萧秦,可是他又不是我喜欢的萧秦。人怎么可以矛盾成这样。
这个时候的我们还小,见到一个少年,他在我们的面前闪闪发光,他像一个珍宝,后来被埋藏在心里隐秘的角落,一旦喜欢,就能持续很久很久。在暗恋期间,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与心酸,反反复复冲刷着对他的爱意,只是这爱意却有增无减。
早知道默默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令人卑微到尘埃里,莫如当初不见不识。
我在楼上好好地吃着自己的饭菜,萧秦和何不染走到我们面前的空桌,周正立也随之而来,说说笑笑来炸我眼睛。我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最不懂的是我自己,我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坐哪里是他们的自由,我为什么要那样想?
“太可爱了!我还没去过西湖呢!” 何不染笑着对萧秦说。
“周末可以去啊。” 萧秦说道。
何不染舔着勺子,“真的吗?可是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空呢!”
萧秦看她,发问道,“那就下周去。”
“我逗你哒!” 何不染大笑,“走啊,后天刚好是周末,我们一起去!”
萧秦点了点头,“行。”
正当他们谋划着周末约会,我的心里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放下对萧秦的执念。光是想到他们周末要去约会逛街,对着小松鼠拍照,我就已经心烦意乱了。
可是又在想要放弃的时候,我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何不染一半的开朗与勇气。如果我有她一半勇敢,现在坐在萧秦面前,与他一桌吃饭聊天的人,大约是我了。
我的想法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反复横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