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都没来梦里看过他。
没想到,今日无心之举,反而得到了回应。
“我知道了,师傅。”
“您老人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反手用力擦去泪水,杨方低声喃喃着。
然后,轻轻抱起竹篓,一步步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推开后院那扇木门,径直往后山竹林走去。
“走。”
“带上铲子,去搭把手。”
看到这一幕。
陈玉楼哪里还会不懂。
他这是准备安葬金算盘前辈。
无论出于朋友,亦或是江湖晚辈的身份,他都不能坐视不理,帮忙挖几块土,烧上一炷香,也是送前辈一程。
“好。”
昆仑和老洋人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洛阳铲。
快步追了上去。
等他们赶到竹林时,杨方已经选好了位置,就在竹林深处,十多步外是一座竹亭,以及一口泉眼。
林下幽静。
泉水潺潺。
倒是一处安眠的好地方。
几个人也不耽误,一起动手。
没多大一会功夫,便挖好了一座深坑。
唯一可惜的是,忙碌了一辈子,金算盘却没有为自己准备棺椁寿衣。
想来出发龙岭前,就是他也没想到,会一去不复返。
杨方只能从楼里找出一张席子。
清洗干净后。
将师傅尸骸小心裹好。
葬入其中。
师傅生前总说,人生不过两万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地为床天作被,就已经满足,谁能想到一语成谶,最后竟然真是如此。
站在坟头外。
想着如烟的往事,杨方心如刀绞。
闯荡江湖时,他总想着能混出一点名头,到时候师傅年纪大了,自己就在他老人家膝下,为他养老送终。
如今却是连这点都没能做到。
不说为人弟子。
就是最基本的人,他觉得都不够格。
“前辈闲云野鹤,不在乎功名利禄,如今青山作伴、水声入眠,也不是坏事。”
接过老洋人递来的木香。
几个人一一上前祭拜。
陈玉楼则是轻轻拍着杨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是啊,杨方兄弟,此处山清水秀,竹林草庐,若是前辈知晓,也只会欣喜于能够在此长眠。”
见他长跪于地,一脸痛苦与自责。
鹧鸪哨也是开口道。
言语中满是诚恳……隐隐还透着几分羡慕。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扎格拉玛一脉的历代先辈,包括师傅上一代搬山道人,至死都没法回到祖地。
绝大多数人,连尸骨都找不到。
只能在祠堂里留下一块木牌。
曾经他也早都做好了青山处处埋尸骨的准备。
而金算盘前辈纵横江湖数十年,最后还能入土为安,其实相对而言,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不过。
此时此刻,这些话他只敢在心头腹诽几句。
毕竟杨方正是伤心时。
“起来吧,前辈回到故地,如今也可以安息了。”
陈玉楼拉了他一把。
将杨方从地上带起身。
积雪融化后的竹林间,满地泥泞,冰寒入骨,时间久了,就算再好的身子骨,也难免会中风伤寒。
“陈掌柜,你们先回去吧,我想陪师傅再待会。”
杨方并未回头。
双眼通红,声音嘶哑。
他担心,自己若是一走,留下师傅一人在此太过孤寂。
“也好。”
见老洋人张口欲言,陈玉楼暗暗摆了摆手,点头答应下来。
“我们先去前边,把屋子院落简单收拾下。”
“这几个月时间,一直在外漂泊赶路,此处风景不错,正好可以修养一阵。”
闻言,杨方立刻明白过来。
他这是怕自己会想不开,走入极端,决定留下来陪自己一段时日。
“陈掌柜,放心吧。”
“我就是想和师傅说说话。”
陈玉楼点点头,拍了下他肩膀,随后招呼了几人一声,沿着原路,穿过竹林往山坳间的小院而去。
因为足足七八年没有住人。
屋子破败的厉害。
推门进去,一股潮湿混杂着腐烂的霉味扑面而来,角落里满是蛛网,听到动静,不知名的虫孑四散而逃。
隐隐还能听到老鼠吱吱的叫声。
四下转了一圈。
东南角塌了一大块。
青瓦碎了一地。
雨水打在地上,留下大块的黑色痕迹,杂草从青砖缝隙里破土长出。
通往二楼的木梯,受潮气侵蚀也腐朽的厉害,稍一走动,都开始轻轻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坠断。
见此情形。
饶是陈玉楼眉头也不禁紧紧皱起。
“掌柜的,这还要清理么?”
昆仑体型太大,都没敢跟上去,只是站在楼下询问道。
“简单收拾下吧。”
“暂时还不知道杨方兄弟的打算。”
陈玉楼吐了口气。
竹木结构的古楼,本就容易坍塌,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保持如今的样子,已经算是殊为不易。
但想要住人,就得大修。
“好。”
几人一听,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片瓦遮身,总好过在夜宿林间,之前在秦岭,每一次半夜休眠都无异于是一场煎熬。
虫鸣鸟叫,野兽嘶吼,寒风彻夜呼啸。
尤其是他们五感本就超乎常人,即便再过微弱的动静,都能在瞬息间醒来,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实在不想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