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临安闷热又多雨,这雨来的急躁。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便阴云密布。
闪电几乎要将天空撕成两半,狂风大作,看样子,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萧云湛今日休沐,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清欢酒家的门口,只是今日他就在门外定定的站着,并不进去。
不多时,雨水便吧嗒吧嗒的落了一些,街上的行人四处逃窜,寻找能避雨的地方。
“萧官人,要下大雨了,快进来躲躲雨吧!”琼娘看着萧云湛一个人站在街道上,便让他进来。
萧云湛想了想,还是进去了,“多谢!”他今日出门并未带伞,现在也感激琼娘的收留。他同往日一样,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清酒和一碟点心。因着上次琼娘送了他一碟果子并没有收钱,他今日就想着等会儿结账的时候将那日的果子钱一起结了。
刚坐下,外面的雨势变大,阴云也越发的浓厚,让人看了很是压抑。
萧云湛今年已经三十了,性子冷淡,平日里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年纪轻轻就做了皇城司的副指挥使,还是颇有几分手段的。
只是他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那件事情他已经记了整整二十年。那时,他离开了江州,来到了临安讨生活,从最初的乞丐,一路路的爬到皇城司副指挥使的位置,可见他的决心之坚定。
那时的萧云湛以为,只要自己一步步的往上爬,自己就不能受人欺负,因此他比同龄人更加努力,用功。可是现在身居要职,哪怕日后前途光明,他已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以前有一步步往上爬的信念支撑着他,他不觉得心中有缺失。可是爬上高台后,他却觉得那块空缺越来越大了,时常失魂落魄的一个人,不知所措。
原本李锦安和李偲偲在外面逛街,要买些东西,因着现在下雨,二人就撑着伞回到店里。
李锦安在外面喊李偲偲夫人,因着伞小,母女二人总是把伞往对方的那边挪动,不觉间,两人一左一右的肩膀已经湿了。
收了伞,李锦安就同琼娘打招呼。萧云湛抬了抬眼帘,那张同李锦安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和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叠,心中愤怒,不觉紧了紧拳头。
他又定定的看了几眼,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没错了。
“夫人,去里间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淋湿了可是要感染风寒的。”李锦安见萧云湛在这里,便叫了李偲偲一声夫人。
李偲偲道:“不碍事的,淋的不多,也没湿透。”
可李锦安不依,还是拉了她去换衣服。
即使知道了她就是儿时的那人,可他还是不死心,他向着琼娘招了招手。待琼娘走近,他问道:“琼娘,我有件事情想同你打听一二。”
琼娘淡然的笑着,“萧官人但说无妨。”
萧云湛看了看李偲偲和李锦安离开的方向,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方才我见一个妇人进来,觉得她同李娘子有几分相似,她是李娘子的母亲吗?”他直言不讳,也不顾及什么了。
琼娘已经知晓了其中的原委,也知道二人的关系不能同外面说,她道:“她是李娘子的远房亲戚,或许也应如此,长的有几分相似吧!”
萧云湛点点头,“多谢。”
在琼娘看来,自己是帮着二人隐瞒了。可在萧云湛看来,既然那人不是李锦安的母亲,那就一定是当初的江州花魁,李偲偲了。
他压下心中那团积压许久的怒火,将头侧向窗外。大雨倾盆,前方的河面被雨水打得泛起层层涟漪。雨滴在湖面上跳跃、沉默,又汇聚,正看着,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绪已然飘远。
萧云湛原名高熙,父亲是江州的员外郎,母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他是家中嫡子,本可以有大好的前程。
可在他小时候,总觉得母亲有些不一样了,整日以泪洗面,也总同父亲争吵。母亲有些时候气急了,还会打他出气,打完了,母亲又抱着他安慰痛哭。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的,他从嬷嬷那儿得知,父亲竟然是迷恋上了他们江州的花魁娘子李偲偲。父亲经常同好友去添香楼喝花酒,又因为李偲偲是添香楼的头牌,见她一面根本不易,父亲就疯狂的砸钱,终于见到了李偲偲一面。
只那一面,父亲就如同着了魔一般,说是要给李偲偲赎身脱籍,然后纳入房中。他不顾母亲的阻拦,家中的钱财也被父亲悉数挥霍,甚至是变卖母亲的嫁妆。
母亲气急了,她也是个刚烈的女子,竟一条白绫吊死家中。
他记得,那日母亲让婢女来梳妆打扮,穿了一身华服,将自己最好的首饰都拿了出来戴上。她还同自己说了好些话,小小的高熙还以为,自己的家庭又要同从前那般了。只是晚上,母亲房中的人哭作一团,府上也挂了白绸,他被嬷嬷拉下去换了一身白服,头戴麻冠。
再后来,听说那花魁娘子李偲偲竟然跟了陆政言,父亲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里能跟陆政言斗。他也不改往日奢靡的作风,很快家里就败落了。
在他十岁那年,也不知道父亲得罪了哪位大人物。他还在学堂的时候,就有人来说,家中起了大火。等他回去,整个宅子已经火光冲天,父亲也葬身于火海。
自此以后,他也没有了家。
被同龄人欺辱,被亲戚欺辱。
他曾偷偷的去看过一次,传说中的李偲偲到底是何人。见到了李偲偲,她的容貌也牢牢的记在了他的心里。
从前他恨李偲偲,不断的要往上爬也是因为想让李偲偲为自己的母亲赎罪。
可年岁渐长,伴随着结识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的觉得,这件事情,自己的父亲才是那个错的人,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恨谁。
时隔多年,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高熙。
看了看外面还在下着的雨,他将酒钱放置在桌上,起身就走。
琼娘看着萧云湛就要这样出去,又看他愁眉不展,觉得有些恍然,猜想他必定是有心事。琼娘拿了一把伞追了出去,“萧官人,外头雨大,还是带上一把伞要稳妥些。”
萧云湛迈出雨中的步子收了回来,回头看着琼娘手中的的伞,心中泛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