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心中一热,自己的亲额娘不顾他天子的脸面,执意闹了这么一出。
反而是这位从未有过子嗣的皇太后,能洞穿他的心思。
胤禛自小未在德太后膝下长大,本就与之不亲近。
更兼先帝在时,连老十四那当时小小的人儿,也能说出诸如“你离我额娘远一些”那样的话,让胤禛耿耿于怀。
这位皇太后在胤禛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对他很是慈爱。
这不比自己的亲额娘好?
胤禛站起身来,走到皇太后面前,一撩衣摆,单膝跪地。
“皇额娘所言,儿子自当仔细思量。皇额娘既然乏了,
儿子便着人送您回去安歇。”
才刚坐回去的众妃嫔,也忙又跟着皇帝跪了下去。
皇太后看着殿内又是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叹口气。
她伸出双手去扶胤禛,道。
“皇帝,你是大清的天子,哀家又不是你的生母,
你不必跪哀家。起来罢女儿家身子弱,
叫她们也都起来罢。”
胤禛跪着未动,只道。
“儿子是天子,可您亦是儿子的皇额娘。
百善孝为先,朕为人君,该为天下子民做一榜样。
皇额娘今日乏累,请先行回宫休息。”
皇太后叹口气,站起身来,道。
“待过了子时,旧年旧事皆该过去才好。
哀家愿皇帝海晏河清,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
胤禛恭敬道。
“朕定不负皇额娘所愿!恭送皇额娘”
皇太后这才缓缓回去自己的慈宁宫。
胤禛直跪到皇太后离了殿,站起身来,舒缓了自己的身子,对着殿内还跪着的众人道。
“都起来罢。今日夜宴,想必你们与朕一样,
皆为无奈。朕也没了守岁的心思,便各回各宫去罢。
待明儿早起,便又是新的一年了。”
各人都按着自己的位份,领了胤禛所赐的宝物,一一谢恩离去。
却见甄常在悄悄回头看向依旧坐在上首的胤禛,他此时神情是捉摸不透的样子。
胤禛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向自己,便顺着那目光看过去。
甄常在慌乱的回过头去,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沈贵人等在殿外,却许久不见甄常在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甄常在,沈贵人冷不丁出现在甄常在面前,嗔道。
“嬛儿瞧什么呢?这般认真!连我站在此处等你都不知!”
甄常在回过神来,等着流朱替她穿上披风,将丝带系成了一个好看的花样。
甄常在笑着看向沈贵人。
“姐姐怎么还不回去?”
沈贵人嗔怪幽怨的眼神看向甄常在。
“我说你有心事,你果然有心事。
老实说罢,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可是专门等在此处,想与你一同走回去,
与你说说话儿呢。”
甄常在将手拢在手焐子中,边向前走边道。
“姐姐既是在等我,那咱们赶紧走罢,
对了,姐姐的手焐子呢?”
沈贵人也随着甄常在向前走去,笑着说道。
“你说到我的手焐子,我还觉得奇了呢。
你可记得,从前咱们小的时候,我可是最怕冷了。
冬天总不爱动弹,可你淘气一些,
总喜欢将雪捏成团塞进我的衣裳。
我那时真是气恼极了!
可如今却奇了,这几日明明下了雪,
我更该觉冷了才是,
偏偏我成日只觉得心里烧的慌,就喜欢穿的凉快些。
你瞧,我这衣裳比你的是不是薄多了?”
甄常在顺着沈贵人的话看去,果然见沈贵人只在棉质的衣裳上面穿了一件不是太厚的夹袄。
“姐姐这是为何?你连披风都不要,可不怕感染风寒?
姐姐任性,不愿穿着保暖,难不成身边跟着的奴才也都是不中用的?
这要是冻病了,皇上可该心疼了!”
沈贵人捂了嘴嗤嗤笑起来。
“你呀你,要不是我提醒,你都没发现呢。
说罢,今日你在想何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对了,那会子我瞧着陵容似是想等你的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她徘徊两圈又走了。
这些日子我忙着跟着华妃娘娘布置宫宴的事,
都未曾来得及问你,你与陵容是怎么了?
平日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瞧着你二人都不一起走了?”
甄常在见沈贵人终于问到此处,她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笑的一如从前、
“别人问,我不见得说的,可是你是我姐姐,
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贵人伸了手,一指头点在与自己并行的甄常在脑门儿上。
“少油嘴!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宫嫔,
从哪学了这一套油嘴滑舌的话来?
你倒仔细着,若是哪日得了皇上的宠,
可不许再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甄常在不在意的撇撇嘴,吐了下舌头,小声道。
“姐姐说话好吓人呢妹妹都要吓死了呢”
沈贵人无奈,说道。
“大过年的,你也不嫌忌讳,成日家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甄常在叹口气,道。
“我那日自姐姐跟前离开,时时都在自责。
我不该与姐姐置气,我想着,姐姐不要我了呢。”
沈贵人无奈道。
“你想什么呢?我们是亲如姐妹的人,我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
不过我也得说你两句,你如今气性越来越大了,说不得,碰不得。